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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香饼 (抓虫)

六月底,杨氏的小儿子沈强要行抓周礼。

这孩子在婴儿时,还多少算是正常。虽是生产时比较巨大,险些把母亲弄死,其他,也如平常婴儿一样飞速地长大着。只是有时脾气很急躁,经常把东西抄在手里使劲摔出去,碗啊碟啊的,摔了无数,还玩儿命扯丝绸之类的布料,非得听见撕开的响声才作罢,弄得杨氏一度怀疑他是喜托生的。

可是越长大家就越看出不对来了。从沈毅到沈汶,每个人都能从长辈身上看到一些遗传。比如沈毅、沈湘就遗传了镇北侯英俊的眉眼和面庞,沈卓有些杨氏的相貌,沈坚和沈汶随了老夫人的细长眉眼和白皙肌肤。除了沈汶原来有些微胖,男孩子都是精瘦笔直,沈湘就是长得高可也算苗条。可这个沈强,浓眉虎目肥头大耳不说,还肤色黝黑,身体粗壮。

如果不是杨氏天天这么在府里待着,人们完全有道理怀疑这孩子根本不是侯爷的种。

可老夫人看来看去,却爱得不行,说沈家祖上起家的人,是个力大无穷的黑大汉子,替打天下,才让沈家一步走上了武将之路。这么多年,沈家的男人娶了众多美女,中和了许多当初老祖粗犷的外表,可时不常的,总有露出真相的时候,这个孩子该是沈家正宗形象的代表。

老夫人一向喜欢小的孩子,可相比柳氏生的婴儿,老夫人却更喜欢壮实的沈强,大概是因为沈强浑身的黑肉紧实得狠,有种玩不坏的感觉。

沈强十个月就蹒跚行走,到了一岁时,已经走得稳稳的了,急起来就红了脸大喊大叫,虽然说不出个字儿来,可让人能片刻耳聋。若是前世的沈汶见了,只会觉得这是侯府的又一败笔。

抓周这天,在杨氏的大床上摆满了各色物件,大家热闹地围在旁边。连怀抱着自己幼儿沈玮的柳氏脸上,都现出了沈毅走后罕见的温柔笑容。

杨氏拉着沈强走到床边,沈强扒了床沿往上爬,杨氏一把抱起他往床上放,突然“哎呦”了一声,大家忙问怎么了,杨氏捶着后腰说:“这个死沉死沉的家伙,闪了我的腰!”众人哄笑。

老夫人用手指着满床的东西笑着催沈强:“强儿啊,快去,拿个物件。”

沈强毫不犹豫地在众多眼花缭乱的东西中扒拉,拿起一把木头剑,“啊啊”地兴奋叫着挥舞起来。

老夫人拍手道:“看,我说的嘛!这是我们沈家的人哪,是老祖宗回来了!”

杨氏送走了一个儿子,心里开始觉得不想让儿子们都当武将了。养大了,就那么看着离开,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真太伤心了!

当初几个儿子抓周时,自己的丈夫还常在府中,总往床上摆了许多木头的兵器,小孩子随便一抓,自然是件武器,丈夫就高兴地说什么“将门有后“之类的。那时自己还很自豪,可现在,杨氏特别羡慕平远侯府,活生生地从武将的职位上转型,一个大儿子考了秀才!早知道,让沈毅也学文就好了,至少现在还留在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里,杨氏不甘心地问沈强:“强儿啊,还喜欢什么再看看。”她在床上放了好多纸墨笔砚和书籍,只是被老夫人监督着,才放了几件兵器。如果沈强抓上一个文方面的物件,她日后也可以用文武双全之类的话来让沈强多读书,少习武。

沈强果然又低头看,口水流了一身,杨氏刚要给他擦擦嘴,沈强怪叫一声,激动地爬过去,杨氏一看,气得皱眉:沈强从一本书下面摸出了一支玩具大刀来,呀呀叫着,用另一只手拿了,双手齐挥。

下面,不用杨氏再说什么,沈强自己就到处乱找,把物件中藏着的木头匕首,小弓箭和一个小盾牌都扒了出来,统统抱在了怀中。看看床上没什么有趣的了,翻身就往床下滚去,周围的人一片大喊,沈坚一把抓了小黑胖子的腰,像是抓着个大黑肥猫一样,把他从床上挪下来,放到了地上。

沈强抱着他的宝贝往外面走,有时落下一样,还要捡起来,旁边的人们看着哈哈笑,只有杨氏闭眼叹息。

因为这是一个前世完全没有存在的人物,沈汶总是好奇他的成长,她常常去母亲屋子里看看这个小弟弟。

沈强最喜欢沈汶,一见她来了,就要往她身上爬。沈汶只要心软一抱他,他的胳膊腿儿跟八爪鱼一样扣在沈汶身上,身子又沉,让沈汶举步维艰。沈汶肤色白嫩,沈强肤色泛黑,沈汶有时觉得抱着他就像抱了个黑色的大狗之类的动物。

自从他得了那些武器,身边的人可就都倒霉了。天天他就挥着木头剑或者刀,啊啊叫着来回跑,谁拦着他就砍谁,所以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在他面前,只能跟着他跑。大夏天的,弄得大家都和他一样挥汗如雨。

可奇怪的是,沈强见了沈汶就不闹了,喜欢让她抱着,或者坐在她腿上让她给自己读书,后来,哪怕沈汶自己看书也没事,只要他能继续在沈汶怀里。天气越热越是如此,大家都连连称奇。

后来苏婉娘去摸沈汶的胳膊,终于发现了原因:沈汶体温低,平时安静,这个小黑皮是来找凉爽的!

沈汶知道因为自己常年练习吐纳冥想,心跳缓慢,身边聚集着稳定的意识能量。这个孩子有感触力,与自己在一起时定然感到松弛,所以喜欢来。

大家一发现沈强喜欢让沈汶抱着,立刻拱手让贤,鼓励沈强去缠沈汶。就是沈汶不来,他一旦闹得过火,杨氏也会让人把他送到沈汶的院子里“去安静安静”。

沈汶莫名成了保姆,也无可奈何。这个夏天,平白多了一个黑炭头在身边缀着。

沈湘十二岁生日时,只邀请了张允锦过府。沈湘和沈汶去迎接张允锦时,听来传报的说张大公子来送妹妹,沈坚和沈卓把张大公子给堵在二门处了。

沈湘一听,大为高兴,以为可以看他们打架,拉了沈汶急忙往那边走去,一路步履生风。

等她们赶到二门处,却发现沈卓正笑着和面带羞涩的张允锦在说话,两个丫鬟站在一边像是木头人一样,而张允铭和沈坚都不见踪影。

走近了,就听见沈卓在说:“……你哥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然后像老虎一样向我扑下来……”

张允锦忍着笑打断:“才不会!我哥那么文雅……”

沈卓“啧”一声:“你怎么那么容易被他骗,我跟你说,我当时看他,真的像大老虎啊,脸上都有黑黄的道子了!“

张允锦笑得不行:“不可能!他脸上怎么能长虎纹!“

沈卓说:“哦,那也许是黄土和黑土的道道吧。反正,他呼呼地就扑过来了……”

张允锦笑:“什么呀!哪里会那么响他又没有翅膀!”

沈卓眉飞半空:“没有翅膀,他有衣服呀!哎呀,那衣服的料子特别的好!在他背后鼓起一个大包,他当时特别像个驼背的……”

张允锦笑得微弯了腰,指着沈卓说:“你……你……”

沈卓歪脑袋:“不是我呀!是你哥呀。他扑下来,我赶快打滚,那简直跟个黄狗没有什么两样呀!”

张允锦挥手:“你怎么成狗了!”

沈卓绘声绘色地说:“你哥没扑到我,四脚落地,就蹲在那里,抬头看我,背上还有那个大鼓包……”

张允锦使劲对沈卓挥手,像是要打他的样子:“你这个坏人,说我哥是狗,还是驼背的!我打你!”

沈卓连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我哪里说了你才这么说了!但是没事儿!我的看法和你相同!”

张允锦边笑边跺脚,用手擦脸。沈湘和沈汶都停下,还慢慢地往后退,那正在谈话的两个人没有察觉到。

沈卓说:“然后,他对着我大喊了一声……汪!”

张允锦使劲跺脚,断续地说:“你……你还是在骂他……”

沈卓严肃地说:“他说:‘往’这边看!”

张允锦双手齐挥:“不听啦不听啦,你这个坏人!”

沈卓故作高深地问:“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让我看什么吗”

张允锦边擦去笑的眼泪边问:“什么”

沈卓得意地说:“看他的背后的大鼓包呀!他这么跳都没瘪了……”

连丫鬟们都笑出了声,张允锦终于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沈卓的肩膀上!她出手后,自己都一愣。丫鬟们马上郑重了脸色,又变成了木头人一样。

沈卓却捂了被打的地方,哎呦起来:“我跟你说过呀!读什么书都没事,就是别练武!你怎么练成了铁砂掌了这才几年呀,你真是习武天才了……”

张允锦嗔怪地一扭脸:“去你的!我不跟你说话了。”

沈卓放下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哥哥差点要了我的命,你又将我打成了重伤……”

张允锦扭回脸来,沈卓立刻精神了:“但是,没关系!我就是那皮球,越打跳得越高!”

张允锦咬牙切齿:“我得告诉我哥去,让他……让他……”

沈卓赶快说:“让他下回别穿那种他一跳就在后背鼓个大包的衣服,虽然像个皮球,但是我已经抢着当了,他就不要这么想不开,什么都要争……”

张允锦又跺脚:“你才是个皮球!我哥争什么”

沈卓沉思地说:“那就是他想让别人以为他驼背了,这虽然如了他想当个少年老人的愿,你能不能以女孩子的身份对他提一下:那毕竟不是那么好看!我比他年轻我都懂!别说我不关心他呀,我可是好心好意哟……”

张允锦气得挥着手绢:“我打死你这个好心好意!你这个坏家伙!”

沈卓嘿嘿笑,两眼亮亮的,才要再说话,二门处张允铭匆忙地走进来,使劲地摇着扇子,老远就对沈卓说:“沈三公子,许久不见,不知你棋艺可见长” 他身后走着神态怡然的沈坚,虽然张允铭的衣服没有乱,可是衣下摆还残留了一些泥尘。

张允锦立刻端庄起来,肩平背直,低头敛容,特别规矩。沈卓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转变。

张允铭都到了身边了,沈卓才扭头看张允铭,笑着说:“张大公子,今天,衣服穿得很好呀!”张允铭有些莫名其妙,但张允锦却想起了背后的大包什么的,不由得翘唇一笑。

张允铭见状火大,过来拉了沈卓的胳膊说:“走走,我们去下棋!”

沈卓对着张允锦行礼告别,使劲看张允铭的后背,说道:“其实,你驼背了也会挺好看的!”

张允锦实在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只能举袖掩面,张允铭摸不到头脑,赶快拉着沈卓走,沈坚也跟着他们离开了。

沈湘和沈汶上去相见,张允锦脸上还有笑后的红晕。她从袖子里拿出了给沈湘的礼物,又从丫鬟手里接了食盒,给了沈汶。沈汶谢了,递给了身后的苏婉娘。

张允锦和沈湘两个人谈笑着往沈湘的院子走,沈汶还像以往那样跟在她们身后当灯泡。

她偷眼看张允锦的两个丫鬟,她们脸上毫无表情,沉默地跟着,眼睛都不往左右看,而苏婉娘和春绿一边走一边低声说悄悄话。沈汶心中再次叹服平远侯府的严格。

明年,她在心里计划,她得去找平远侯的那个“大女儿”了。她今年十岁,也许大哥会信她,可别人还会将她当个孩童。年纪越长些,就多一分可信性。明年她十一岁,但愿这一年中她能再长高两三寸,会显得比较成熟。

她们进了沈湘的闺房,沈汶接了食盒,让其他人都退下,沈湘和张允锦开始八卦京城的事儿,沈汶则打开了食盒,自己挑着吃点心。

张允锦小声说道:“你听说了吗三皇子今年快十七岁了,该说亲了。可皇后给说了她娘家长乐侯府的一个嫡女,听着好,可有人打听了,那个嫡女生得龅牙凹眼,特别难看。”

沈湘低头说:“既然是皇后给提的,总不能差得太多,也许有人是在说坏话呢。”

张允锦说:“谁不是这么想可好多人都说知道那个女子,比三皇子大两岁,原来说过几家,都不行,皇后竟然想给三皇子,真的诚心要埋汰他吧。”

沈湘头更低了:“那他……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张允锦哎了一声说:“当然不愿意呀!听说三皇子到皇帝那里跪了,说因为母亲刚刚过世,要五年不娶!皇帝生气了,不理他,结果三皇子在祖庙前跪了一天一夜……”

沈湘“啊!”地抬头:“一天一夜!那不把腿跪坏了!”

张允锦摆手说:“你这就不知道了,可见你在家没怎么跪过。要是去跪,那膝盖上都得戴了东西护着的,哪里就光秃秃地去跪着一个小时就动不了了……”

沈湘皱眉:“那是在皇宫,万一他没戴上呢”

张允锦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沈湘紧皱了眉头,张允锦继续八卦道:“反正有好几个大臣替三皇子求情呢。”

沈湘点头说:“就是呀,陈贵妃死了,他想戴孝,算是对母亲……”

张允锦推了沈湘一下:“你说什么呀!三皇子的嫡母是皇后呀!”

见沈湘疑惑的眼神,张允锦笑:“你们家真是几代都没有妾室了,你看你,都不懂这个理儿了!陈贵妃是妾,她死了,如果皇帝不开口,就不能戴孝。你看三皇子和五公主都没有公开戴孝,可见皇帝没允许他们这么干。三皇子怎么能用这个借口去守孝呢嫡母和父亲都在,给谁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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