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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番外1

虽然他不上朝,大臣们以国事为由,成串地来见,一个个对着四皇子游说北戎威胁未除,请四皇子赶快承诺登基。四皇子始终不表态,可那又能怎样三皇子不在,老皇帝天天躺着流口水,一国不能无主,除了他还能有谁

大臣们不在乎四皇子的缄默,四皇子也不在乎大臣们所担忧的北戎进犯什么的,他知道现在这种混乱是障眼法!本是给三皇子准备的!丁内侍来说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死了,四皇子深深地怀疑沈二小姐是死遁,她怎么会死她本来安排下这种情形,就是逼着大臣们尽快拥立三皇子,四皇子敢打赌,登基典礼后不出一个月,北方就会传来大捷的消息,为登上皇位的三皇子来个开门红,而后镇北侯借着新皇帝的感激之心,急流勇退……现在自己捡了这些便宜,那沈二小姐若是真的死了,很可能是被气死的。

四皇子同样纠结,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的前世看来真的像沈二小姐曾经说过的,被幽闭而死,今生难道他还是要坐一辈子的牢吗他几次派人去城外找三皇子,尝试是不是还有机会挽回局面,再争取一下自己的自由,可三皇子谁都不见。四皇子就想便装亲自见三皇子,再求求他。但现在四皇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原来认识丁内侍的人都不敢再接钱放四皇子出宫了,怕这是未来的皇帝在试探他们。丁内侍最后下老鼻子的劲儿买通了宫内采买的人,说自己要带着一个太监一起出去买东西,对方终于说可以。丁内侍让四皇子穿上了太监衣服,模糊了面容,天不亮一起去了御膳房后院。因为采买的人没见过四皇子,加上这个“太监”不瘸,没往四皇子那边去想,丁内侍给的钱又多,就同意让他们随车出宫。

太阳露了头,他们在菜市场下了宫中的马车,与采买的人说好三个时辰后见,丁内侍忙拉着四皇子上了早通知了蒋家准备的车,在车里换下了太监衣服,让车夫往城外走。

丁内侍很感不安,在车中对四皇子说:“殿下,我们就两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四皇子可就要成为皇帝了,这么出来,是不是不安全

四皇子为了这次出宫,半夜就得起床,又是抹脸,又是穿太监服装,早饭也没吃上,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心中正愤懑交加,没好气地说:“出就出吧!那样我还不用回宫了呢!”

丁内侍不知道该恐惧还是该向往,结巴着说:“别……别……”他突然发现不能对四皇子说“别”,这是不是显得有些指令的意思,改口说:“不会……不会出事的。”

两个人从城中走过,清晨时分,家家生火做饭,院院开门打扫,店铺纷纷开门,街上开始人来人往了。他们一个路口处停下等待行人空隙时,听见路旁饭馆里面吃早饭的人们激烈地谈论着:“……三皇子让了江山!”

“就是呀!听说是因为沈大小姐……”

“哎呦!不爱江山爱美人呀!”

“三皇子真是个深情之人……”

“我喜欢三皇子,能为国上战场,是个伟岸丈夫!不当皇帝真可惜了!”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听说过去他曾经去观弈阁看棋下棋,这些年一直在皇陵守着。”

“三皇子这些年干了多少事,四皇子什么都没干,他怎么能……”

“喂,这事可不能随便说呀……”

车又动了,四皇子更加气闷,听那些人提到了观弈阁,就说:“我想去观弈阁看看。”

丁内侍忙对车夫说了,马车绕了个远,从观弈阁外慢慢走过,四皇子撩开车帘,见包官人正好在门口处。包官人老了许多,两鬓都白了,他与一个人谈笑着:“……我喜欢四皇子!那时我和他对过弈呢!他特别有礼!棋下得可好了!既然日后的皇帝都和我下过棋,你难道不想和我对一局”

嗦伙计跑出来助阵:“若是和我家东主下棋,茶水免费!”

那个人点头道:“如此,在下就厚颜向官人讨教一局。”

包官人脸上容光焕发,“哎!别这么客气!什么讨教,我们是手谈!快请快请!雅座……”

嗦伙计喊:“上品清茶!四样小点!”三个人走入了观弈阁。

四皇子想起那时自己随便来这里下棋,守着一杯茶对着街道发呆,一时眼睛都湿润了。马车行过观弈阁,四皇子还使劲扭着脖子从车窗里向后面张望。

他们到了城外军营处,人们都在忙着打行李,收拾武器,丁内侍去打听,说是次日就要启程了。四皇子忙让人传话进去,说自己想进营见三皇子。

三皇子正在与叶大公子看地图,谈论行军的路程,听说是四皇子在营外,就与叶大公子走到了营门处。三皇子并没有出营门,而是隔着十几步对四皇子说:“四弟,回去吧!我明天就去边关了。有什么事,等你登基后传信给我就是了。”

四皇子又有了想哭的感觉,对三皇子行礼,可是千言万语,隔着这么远,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重复:“三哥……三哥……你能不能……”

三皇子不想听,一抱拳,不再说什么,转身回营。四皇子见他身边的叶大公子也要跟着三皇子离开,开口喊:“叶大公子!”

叶大公子可不敢像三皇子那样不理会四皇子,他忙转身,走了过来。

眼睛看着三皇子远去的身影,四皇子郁闷得想打三皇子一顿,他皱着眉问叶大公子道:“你想做什么”

叶大公子眨眼,不明白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三皇子的首席幕僚,自然是跟着三皇子的。他正迟疑间,四皇子收回目光,看着叶大公子说:“你去跟他说,我向他要人!至少给我留下他的幕僚,帮帮我。”

叶大公子一愣,四皇子带着气说:“三皇兄就这么撩了担子!我可怎么办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帮着我,难道让吕氏朝臣当我的参谋”

叶大公子心中一惊:那样的话,原来跟着三皇子的人不就没有好日子了吗三皇子这边的人的确该留下来。可是,这算不算是背主

大概看出了叶大公子的犹豫,四皇子威胁道:“他不同意就别走了!我也跑,我现在便衣出城,就两个人,看谁跑得快!快去!我在这里等着回音!”

叶大公子吓一跳,忙快步去追三皇子了。

四皇子带着丁内侍等在营外,想起方才对叶大公子说的话,突然一阵冲动――他的确可以跑!就这么一走了之!蒋家的财富完全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更何况,他还可以带着婉娘去那个岛上,和沈汶他们一起开辟新天地……

四皇子眼睛里含泪――他发现他不能走。他的确不想当皇帝,但是当他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不能逃跑。也许在他思想深处,他知道三皇子是对的:两个人相比较,自己更坐得住。他很佩服三皇子的洒脱,在至上的权力面前,也有勇气拒绝,但是他却无法推卸这副重担。

叶大公子追上了三皇子,告诉了他四皇子说的话,三皇子笑了:“他说的没错,你们该留下帮着他。你们别担心,我母妃曾经告诉过我,满宫里只有蒋淑妃不会害人,所以我四弟的心肠也该很好,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叶大公子含泪了:“殿下……”

三皇子一挥手:“我日后是要在边境上守着的人,要文官幕僚没多大用处,更何况还有沈三他们呢。你们在京城也算我在这里有联络,这是好事。谢谢你这些年为我操的心。”

叶大公子哽咽着说:“殿下……”

三皇子切了一声:“什么殿下殿下,你怎么见外了我们是朋友,这么多年了,别忘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叶大公子正式行礼告辞,他特别难受,可是三皇子心想的是马上就能北行,一路风光,然后就能见到沈湘了……他一点都不悲伤,很有些见色忘友的意思。当然叶大公子并不知道,只道三皇子义薄云天,有大丈夫的襟怀和气概,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日后自己在朝中,要维护三皇子,绝对不能让人对他有损。

叶大公子出了军营,与四皇子一起进城,说好次日就入宫为四皇子办事,才分手。四皇子又换回了太监服,与丁内侍回了皇宫。

三皇子因为就要启程,还是他独领大军,夜里,他兴奋得睡不着觉,在灯下翻看着本兵书,帐帘一挑,闪入了一个人。

三皇子猛地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一下子跳起来,喊了一声:“师父!”然后哽住,含着泪说:“我就知道您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他深行了一礼,因为只盯着谷公公的脸,竟然没有注意到谷公公少了半截胳膊。

谷公公见三皇子如此真情流露,也有些动容,直接问道:“你真的不想为帝”

三皇子摇头说:“我不想!我恨透那个地方了!我一回那里,就憋得难受!我母妃那时说她想出宫生活,春夏秋冬什么的,她活着我没有做到,现在我能出宫了,就不会回去了。”

谷公公缓缓地点了头,三皇子说:“师父,跟我走吧!四皇弟登基后肯定会马上给我封地的,我会对师父尽礼。”

谷公公摇头:“我要回宫。”

三皇子一愣:“为何”

谷公公似乎在冷笑:“我要去照顾你的父皇。”

三皇子想起那封要他命的诏书,叹了口气。谷公公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在宫里帮你看着的。”这言外之意自然是,如果有人害你,我会告诉你。其实,他那天夜里本来是要杀了皇帝的,这样三皇子回来就可以登基了,可是临要下手,他却闻到了陈贵妃的衣香,他想起沈二小姐曾说看到过个美人在他身边,那么陈贵妃肯定到了。他忽然觉得他不能当着他喜欢的女子,杀一个垂老的人,那样显得胜之不武。何况,如果皇帝死了,不就先他一步到了陈贵妃那边了吗皇帝去欺负陈贵妃怎么办所以他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守在皇帝身边,别让他死在自己前面。

三皇子这才看到了谷公公的断臂,惊讶地说:“师父,你的胳膊怎么了”

谷公公说:“是为了除毒故意断去的。”

三皇子眼泪汪汪地对谷公公说:“师父,我还是希望师父和我在一起,我会照顾师父,为师父养老送终。”

谷公公似是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是个好孩子。”然后闪身出了营帐,三皇子再追出去,外面早就没有了人影。

第二天,城外大军向北,京城的各家商户出粮出钱,沿途各城镇的民众都有资助,只是官府很不积极。大家都知道三皇子不愿当皇帝,那么新帝定然是四皇子。现在如果对三皇子大力相助,日后新帝会不会追究

三皇子离城后,就是新帝登基的大典之日。

因为北方尚未有音讯,国家可能还在战乱之中,大臣们恨不能让四皇子马上登基,以示一国有主。三皇子离开最好,以免还要对新帝叩拜,三皇子本来该是皇帝,那样会多尴尬。所以登基之礼准备得十分匆忙,各色筹备都是从简,连龙袍也是老皇帝的龙袍改的。

到了登基这天早上,四皇子真不想起床,可是丁内侍愣把他拉起来了,洗漱后为他梳头穿衣,四皇子几乎是被架着一瘸一拐地去了大殿。

按照前朝的规矩,先帝去世后几日就可登基,但是现在老皇帝还活着,也没有遗诏,唯一的诏书不仅被烧得有了几个大洞,按照四皇子所念,还不是给他的。

于是许多程式就得变通一下:在躺着的老皇帝面前行礼,表示恭敬,颁布登基诏书,大赦天下,接受传国玉玺,登上皇位,受百官朝拜,再去太庙祭祖。

四皇子动作僵硬地对老皇帝行了礼,神色冷淡地听着礼部大声宣读了大赦和登基的诏书,尊他为文帝。有人跪着向他献上国玺,四皇子接了过来,险些失手掉在地上,丁内侍忙上前扶着他往龙椅上走。

四皇子一手抱着传国玉玺,只觉得沉重得想扔了。龙椅边,老皇帝歪着嘴,面目狰狞,眼神凶狠地看着他。老皇帝也做了个梦,梦里国破迁都,可是他成功地抄杀了两府,只是他过了长江,在南方定都不久,就腹痛而死,想来是吃了金刚石粉的原因。他醒来特别烦躁,觉得梦里和现实都不好,可是无论有多少感慨,也说不出来,只能使劲流口水。

四皇子看自己的父皇眼神不善,只以为父皇还在恨自己改了圣旨。他闭了下眼睛,不再看老皇帝,鼓起了勇气,慢慢地走上了龙座,缓缓地坐了下来。

一时间,鼓乐笙箫大作,百官轰然朝拜,山呼万岁,四皇子却毫无激动和喜悦之色:当初在季宅的宴席上,沈二小姐醉中一挥手,他已经在脑海里瞥见了此时的场景!那时,他根本不信有这种可能,为了保险,他还做了些帮助三皇子登基的事,可是谁能想到,如今他还是坐在了这里,到底也没有逃过命运的安排。那时,在舱底的幻影中,仙境里宫宇恢弘,母亲曾说他若“无私”就能归去。他以为所谓的“无私”就是不要贪求皇位,他觉得这实在太容易了,他本来就不想用自己的生命祭奠这个被沈二小姐说成是个粪坑的位子。可谁能想到,“无私”就是拿走了他对未来生活的私心!他最向往的自由和轻松!

当年北行的场面,再次一幕幕地从他眼前演过,张允铮还说那次他们太背:大冬天的,走过灾区,看了无数悲惨,没吃没喝,他在边关重病,在海上还差点死了……可现在才明白,那是上天怜惜他,给了他一次最珍贵的旅行:那如火燃烧的青春,纯洁无暇的爱意和友情,生死与共的忠诚……

那样的旅程,今生他再也不会有。他的世界定格在了这里,就是能出去,也会被层层包围着,受到官员们的接待,一路劳民伤财,听尽花言巧语,再也没人能赤忱相待……他最后会不会像父皇这样,孤家寡人地等待死亡他会不会殚精竭虑,可就如历史上所有的皇帝一样,挣脱不出通往覆灭的道路他会不会逐渐被私欲所战胜,失去了本心,无缘再见那天上的宫廷……

宫中百官参拜后,新帝上了御辇,前往太庙祭告祖先、社稷和百姓。

宏伟的太庙里,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新帝一一跪拜。按理说,他应该感到神圣和高贵,他现在是至高无上者中的一员了,可是那次旅行中沈二小姐说的“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总在他脑子里回响,让他很觉荒诞,怎么也进入不了角色。

朝臣们见新帝如此淡然,都觉有些不安。四皇子要么心智不发达,反应迟缓,所以不激动,要么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可新帝才多大二十二三,此时就能如此沉得住气,那日后可怎么得了谁能斗得过……

礼成之后,天已渐黑,新帝回到寝宫,疲惫得话都懒得说了。丁内侍几次想开口,可见到新帝的脸色,就没敢提。

次日黎明,丁内侍就叫新帝起床了。

早膳后,尚带了些睡意的新帝刚要上朝,丁内侍终于跪下了,新帝惊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丁内侍吞咽着说:“陛下,奴婢这些年……真的忠心,不曾有过二意……”

新帝皱眉:“你怎么又自称奴婢我说过了,你不用那么叫自己。你要说什么”

丁内侍眼角处流下了大滴的眼泪:“陛下!求陛下……求陛下……”

新帝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当初丁内侍就是这样为自己向母亲请求过吧他温声道:“你说吧。”

丁内侍不敢看新帝:“求陛下……饶了月季……”月季曾经伪装成四皇子,在皇陵守了一年!现在新帝登基了,他就是天子!半神般的存在,名字都不能被人提起,生辰八字都是绝密,常人不被他允许都不能直视他……他怎么能容一个可以假乱真代替自己的人活着呢

新帝眼里也涌上了泪水:开国杀功臣!

丁内侍没有抬头,继续说:“陛下!月季没有坏心,他真的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做出不利陛下的事!奴婢……奴婢用性命担保!”他本来想说把月季毒哑,饶他性命也行。可是月季会讲那些鬼故事,爱说话,他如果哑了,一定不能再快乐地生活了,还是自己用命去保他吧。

好久没听见声音,丁内侍抬头,见新帝默默地流着眼泪,他吓坏了,忙问:“陛下!您怎么了!”

新帝哑着声音说:“叫我蒋公子,只要你叫我公子,不自称奴婢,称‘我’,我就答应你……”

丁内侍迟疑了片刻,可为了月季,不得不冒险,胆怯地说:“蒋……蒋……公子……求……求您……答……答应……奴……我……”他觉得自己犯下了大罪,心惊胆战!但愿新帝不会因此对他心生厌恶……

新帝点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月季下手,不会对帮助过我的人们下手,不会杀功臣……”

丁内侍大哭道:“谢谢!谢谢陛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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