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荣音,则是被遗忘的那个。
她轻轻抬眸,见台阶上立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梳着背头,穿着一身金黄色的中式大褂,手里捏着一只烟斗,腆着肚子,满面油光。
这便是荣家家主,荣邦安。
荣音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在心中默默评价:三年不见,他愈发油腻了。
“爹地”荣淑已经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用西式礼节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撒娇道:“女儿想死您了。”
荣邦安爽朗大笑几声,夸赞了长女几句,目光悠悠落在了后面的荣音身上。
荣音自是看到了,眼底的冷峭一闪而过,低着头缓缓走上前去,直接在院子中央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见过老爷。”
众人看着跪地磕头的荣音,喉咙皆是一梗,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是新时代,各地都提倡新思想新礼节,逢人见面作揖也渐渐变为鞠躬握手,便是家里的规矩也与时俱进了,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了。
越是这样,磕头请安就显得愈发郑重起来,在荣家这样的封建家庭里尤为如此。
看着战战兢兢又谨小慎微的荣音,众人是想要挑错都挑不出来。
与荣音一比,荣淑的行为则显得过于轻佻了,眼看荣邦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荣音身上,大太太轻咳一声。
“外头太晒了,咱们别杵在这儿,赶紧进去吧。”
姨太太们响应号召,一群人纷纷进了内堂,独留有荣音还低眉顺眼地跪在院中央,无人叫起。
陆子易看着瘦削柔弱的荣音,想起小时候那个欢脱如兔的她,心中一片酸涩,待要上前将她扶起,却被三小姐荣玉揽住了胳膊。
“表哥,咱们进去吧,别理这个扫把星了。你看过给大姐布置的新房间了吗,可漂亮了……”
直到众人都走了,荣音才缓缓从地上起身,轻轻抚了抚膝盖。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新家,想起大太太给大姐荣淑的信中提到之所以搬家,是找人看了风水,大师说老宅血腥气太重,不利于家宅安宁。
为此,大姐还奚落了她一顿,说是她阿娘阴魂不散,所以才搞得家宅不宁。
荣音心头冷笑,他们以为搬了家,她阿娘的阴魂就会散掉了吗
没那么容易。
做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