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不想迁怒于她,再说这本来就不干她的事,便缓和了神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无事。”
沈辛夷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不想说,也没再多言。
宗室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寿极殿内,两人按品换上正装,从头到脚都规规矩矩,先祭拜过祖宗,再恭听皇后垂训。
齐皇后脸色虽阴沉,但眼底也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得意,她按照流程一条条过下来,陆衍礼数无缺,只是总有点心不在焉,齐皇后瞧的面露失望,匆匆了了流程,宣布宗亲和太子妃可以散了。
沈辛夷走出几步,才发现陆衍人没了,转头问道:“太子呢”
她身后的丁司局低声提醒:“回殿下,太子还在寿极殿里,今日...是先皇后的祭日。”
沈辛夷神色一动,提起裙摆往回折返:“你们别跟着我,我去看看太子。”她想了想又道:“去给我准备点金钱。”
陆衍果然在寿极殿里,每列帝后的牌位都占着一间殿堂,里面的长明灯忽暗忽灭,将他的深夜也映的不定起来。他依靠在大殿的墙上,微微合着眼,神色难得有点脆弱疲惫。
他身子依旧绷的很紧,绷的很直。
寿极殿内的气氛压抑,空气几乎不流动。沈辛夷本想走进去,瞧他这样,默默地站定了没动,她看陆衍这样,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大概所有人看见一个强者这样软弱,心里都会有这种别扭的感觉。
陆衍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恭敬地向先皇后上了三炷香,面色渐渐苍白,似饱含了愧疚。
“儿臣不孝,对不起您。”
承认心悦沈辛夷,是对不起早亡的母亲。
可让他忘记沈辛夷,把他当寻常沈家人看待,他的的确确不能做到。
所以他说‘对不住’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和沈家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已经做了自己的妻子,就不算沈家人了,两人对着天地发过誓,恩爱白首,不弃不离。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沈辛夷自然猜不透他如今心思,但瞧他这样,她心里也别扭得紧,犹豫着开口:“你...”
陆衍终于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门里门外,两人寂静无言。
沈辛夷以为他在为母亲早逝难过,抬步迈了进去:“节哀”
陆衍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我不是小时候了,你觉着节哀对我能有用吗”
母后新逝之后,他确实是满腹悲苦怨恨,觉着天地茫茫然,而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到这里,看了沈辛夷一眼。
她身上冠服厚重,手里还捏着厚厚一沓纸钱,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陆衍走到她身边扶住她,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辛夷把手里的纸钱给他:“你不是要祭拜亡母吗没见你准备奠仪,这个给你吧。”
陆衍嗯了声,命负责洒扫寿极殿的内侍取了个金盆过来,沈辛夷转身要走,他却半蹲下来,给她手里也塞了一沓金纸:“来都来了,不打算跟我一起祭拜吗”
沈辛夷一块一块把金纸叠的金元宝放进火盆里,她天热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过了会儿就头皮发麻:“你有必要非让我留下来吗就咱俩家的事儿,皇后见我还不够生气的呢。”
她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陆衍瞧了她一眼:“我想让她见见自己的儿媳。”
沈辛夷神色一动,表情古怪起来,但难得没说什么‘咱俩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或者‘让你阿娘看见你卖身求荣还不够生气的呢’。她想了想,见陆衍面色仍是苍白,难得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难过。”母亲早亡不说,自己还买身葬母,如今不得自由,心里自然不畅快,所以她这话倒不是口头上敷衍。
陆衍伸手,帮她把耳边的鬓发别到而后:“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难过的人。”
沈辛夷不解:“你人缘这么差吗这时候...都没人来安慰你”
陆衍神色淡了下来:“父皇和太后只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皇后总是叮嘱我不准忘记仇恨,其他人的宽慰真真假假,我也懒得去想。”
沈辛夷忙道:“我是真心想让你别难过的啊。”
“我知道。”他微微凑过来,跟他额头相抵:“你很好。”
沈辛夷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人之间只是金钱交易,让他最好不要动真心,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说出口。
转眼一盆纸钱燃尽,两人跪拜叩首。
不知哪个窗缝没闭严,从窗底下钻出一溜细风,却不若寻常秋风凛冽,带着温柔的抚慰,轻轻掠过两人头顶。
陆衍回首冲母亲的牌位一笑,带着她出了寿极殿。
他回去后就进了书房书房,张媪好奇地问:“您和殿下怎么这么晚回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辛夷眼底微带怜悯:“我们没事,让他去缓缓吧。”
......
陆衍及至晚上,才一脸疲色地从书房里出来,一进屋就看沈辛夷似乎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
那雕刻的小刀极为锋利,在她如玉娇嫩的手上挪来动去,他瞧的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道:“你在雕什么”
沈辛夷看见他,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箱子里,胡乱答道:“没什么。”
陆衍微微眯起眼,他已决定了把沈辛夷当成自己的妻子来待,和她生儿育女,恩爱白头,他自不会再出尔反尔,同样的,他对沈辛夷的要求难免也提高了,比如现在,他很不喜欢她有事瞒着自己。
他淡淡问道:“真的没什么”
沈辛夷定定瞧了他一会儿,忽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让你伤心,但你非要看,就自己打开吧。”
陆衍打开了箱子,就见里面是一块牌位,他疑色更甚:“这是什么”
沈辛夷面露怅然:“我今日看你拜祭王母,突然也想给他立块牌位了,免得他在外做孤魂野鬼。”
他说的就是沈辛夷臆想出来的白月光了,陆衍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那个所谓的白月光不存在,毕竟那人在她嘴里一会儿高大威武一会娇小矮瘦,一会儿大字不识一会满腹诗书,这人要是存在才奇怪呢,
他边思量边把牌位反过来,就见上面刻着——亡夫陆衍之位,未亡人沈辛夷留。
陆衍:“”
沈辛夷面上带了几分怀念:“他是当初唯一拒绝过我的人,只可惜现在已经故去了。”她说完笑了笑:“说来你们不光相貌相似,竟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当真是缘分。”
陆衍一下子明白了这段剧情是怎么触发的。
——唯一拒绝过我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死了。
就因为他拒绝过沈辛夷,所以她直接在心里把他安排死了。
最毒妇人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其实很纠结的,嗯,终于过度到不纠结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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