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知道他与扶苏有隙, 政见极不同,也就是说, 要他与扶苏相互配合, 把事做好, 若是他配合不好, 就换个人做丞相。这明显是要公然立公子扶苏为太子之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极不赞同扶苏政见的始皇,现在也思考到仁政的重要性了,竟然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改法。
这些变化, 李斯之前是半点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现在始皇说的如此明白, 他也须得投始皇所好
说白了, 将也好,相也好,都是皇帝手中的刀, 刀若用不顺手, 是可以换的。而刀,最好是不能违拗圣意。否则离下台的日子也不远了。
“臣谨唯陛下圣命是从。陛下若要变法, 臣可取一个章程与陛下商议决策。”李斯道。
才能, 李斯是丁点不缺,这个人是真的天纵之才。
“李卿之能,朕自信任。”始皇定了定, 良久,又淡淡的道“李斯以为,能为相者,最大的基础是什么”
李斯道“才能”
“错了”始皇道“是胸怀。若无胸怀,私心迟早盖过公心,一切所为,终究有限。”
李斯愕住了,陛下的意思,他的能力还不够,还没达到始皇心目中的标准。
“做丞相,需要公心,大公无私,更需要无偏无党,既大公又无偏无党,何人可伤,何人可废”始皇淡淡的道“朕素来知晓你与扶苏有隙”
这下子李斯的汗是真的如浆子一下流下来了。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听不明白始皇的敲打和提点,就真的是糊涂了。
“臣辜负陛下对臣的厚爱,”李斯泣道“臣太有私心。不配为相。”
“李卿的才能是有的,”始皇道“只是新的时代开始,能不能适应时代,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不止是才能。”
“陛下,多谢陛下不放弃臣,臣做错过很多事情,陛下却并没有诛杀臣,臣,臣多谢陛下厚爱,”李斯哭道。
“惜汝之才,恨汝以私。”始皇道“待扶苏回,你与他共同辅政变法事宜”
“是”李斯应了。是啊,做丞相,只要做到大公,便不会生怯,只要无偏无党,便是他不得新君的喜欢,他也不怕
始皇这是提点他,终究还是不舍将他杀掉或直接废弃的。
因此李斯表决心道“臣定尽臣之才,为陛下效忠,为天下效力。”
“扶苏仁太过,而汝苛太过,两者取其中,最好。”始皇道“以后多有较量,有你这样的人在,扶苏也会得到教育与教训,最快的成长。朕要废重刑,宽仁天下万民,松税法,与民休养生息。”
废重刑,轻税,李斯听明白重点了。
“传诏下去,今日起,秦宫用度削减一半,所有无关御外敌之工事,全部暂停。”始皇道。
李斯万万料不到,始皇有如此大的决心,便道“阿房宫,骊山等全部停了吗”
“停掉,放民回原藉,并三年无税,”始皇道“以后采选民女也全停,包括朕的陵墓寝葬,全部停止皆还以回原藉,三年无税李斯,朕要令行禁止,谁敢私敛钱币,谁敢无故伤黎庶小民,皆行大辟。”
李斯道“是”
赵高死了,始皇吓到了他,惊到了他,也敲打了他,同时也提点了他,给了又一次机会
李斯不敢不听。他知道,如果此事做好了,以后这将是他为相之天下第一。
李斯一向也勤于政事,也算兢兢业业的,稍微私心重了些,只要轿正,他是最好的相。
因此,始皇亲下阶将他从席上扶了起来,道“莫辜负朕之厚望,如果李卿要扶苏的敬重,用自己的能力与本事,叫他心服。扶苏虽仁太过,终究无私。”
李斯鼻子一酸,道“是”
“去吧”始皇道。
李斯捧着纸,道“臣一定办好所有之事”
他退下去了。
始皇看了一会殿上的坐席,突然有点心痒那雍正的坐椅之类的,唔,先秦还用古礼与旧制,尤其是这还与以往似的,脱靴上殿啥的。而雍正那好像都不了,他们都坐椅子,高高的,人往里一坐,还真不同。
怪舒服。
后世的皇帝果然好享受。
他扫了扫自己的宫殿,好像有点简陋了。没什么家具。
而林觅是带着一本武书和一盒月饼醒来的,说实话李眨亭乍然看到醒了的老娘手上各拿了两样东西,那心里的惊骇真的没法说。
大约是梦里寻仙去了。
“月饼,先收着,中秋吃,只说是你买的。”小老太先将月饼盒子收了,免得胡氏见了多问,又将书与他,道“好不容易找着这本,是普通人练的,你看看,不要急功近利,先悟悟看行不行若是不识的字,去问你三弟妹,或是问翠儿。”
李延亭郑重的收了过来,翻看了看,多数是图,但前面也有心法,他翻看良久,才慢慢的郑重的放到了怀里,珍而重之的道“娘,多谢娘”
“母子之间谢什么”林觅道“你有志气,你希望大狗子也有志气,我都明白。这般也好,这般也好,有你护着你,领着他,带着他,我总是放心的。”
李延亭红着眼睛点点头,道“对娘除了说谢,竟一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声谢罢了。”
顿了一会,抚了抚大狗子,道“不管如何,总得,总得安顿好了才能放心,不然以后都闭不上眼睛。他这个样子,不敢叫娶妻,害了他,也害了旁人。不敢叫上山,怕他遇着野兽,无法脱身,连个帮衬也没有,因他是个傻子,便是与旁的猎户合作,也难,更不敢叫在村里一直流浪着,最怕的便是,他被人蒙骗,被人所欺,家人也护不了他一辈子。倒不如出去走走,村里的人总是有限,我好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大狗子有幸,可以结识一些真正有义的友人,以后有友人帮衬着,照应着,却是好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朋友多知心,”林觅在前世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在那里并没有结识到像样的朋友,后来回城里上了高中,后来又上了大学,她才结识了真正值得交一辈子心的友人。
世界很大,而世间的缘份,不知散落何方,遇到了是幸运,遇不到,便是命。
“我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至少能自力更生,不被人欺,有个知交好友,这一辈子,便是值了。”李延亭道。
李延亭因是猎户,常年在外行走,这周边的所有的山,他都上去过,当然深山是不可能一个人去的,都是与别的合得来的猎户合作,一并上深山的。猎了猎物,看力大小来均分,见者有份。
然后出山卖皮子和猎物的时候,也是各大城镇的奔走,与镖局的人也有认识的,与常年贩货的人也有认识的,有时候将皮子直接卖给他们,价格更高些,有些是直接运到京城去卖给贵人的,因此收的也高,当然了,这个机遇得碰。正好碰到了他们要上京,那就正好了。
这些年,李延亭不说认识五湖四海的人,至少,他是朋友遍布都是的,当然了,真正可信任,可托付后背的,还是只有那么几个猎户,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可是像李延寿等这样的村民,一辈子也未必知道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友情。
他所认识的人中,多数都是村民,亲戚,当然了,这叫邻里关系,当然也是友善的,比如遇着事了,指着他们帮个手,那是妥妥的。
多数人,都是像李延寿这般过的,他们并不知道,也看不到外面的人,和外面还有的世界。
他们一辈子只在这些关系里过一生,纠缠一生的。
李延亭说的,林觅都懂,她看着大狗子,道“大狗子啊,你有这个爹,这一辈子也值了。”
李延亭一听,眼睛就润了。
“好好养着,待好了再走,”林觅道。
李延亭点了点头,道“娘,你回屋歇着吧,不用守着了,我和大狗子没事了。”
看他这精神头,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林觅便放了心,道“那我回屋歇了,这几天,腰还真的疼。心也悬着很啊。没事我就放心了。”
李延亭看她起了身,道“娘一定要长命百岁。以后大狗子孝敬你。”一定要活到那时候啊。等大狗子能立得住了,儿子就能来身边孝敬娘的时候。
“好,好,一定长命百岁,我不长命百岁,谁能长命百岁”林觅乐呵呵的回屋去了。
李延亭看着娘的背影,怔怔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叫娘操心,还不能孝顺娘,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大约为长者,都是记挂着小辈的吧,如同娘让他如意,而他也不舍得让大狗子这一辈子在村里不明不白的稀里糊涂一样。
不问尊长问前程。是儿子不孝。
他看着大狗子,大狗子呓语喃喃“孙悟空,我要去找孙悟空”
李延亭抚抚他的背,看他也没事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舍不得自己这一身射猎的手艺,舍不得猎户的户藉。舍不得他的弓,他的箭,他的大狗子。他记着自己越过高山的志向,这一生,他希望大狗子也能习到真正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觅回了屋,翠儿已经点了火盆,叫屋子里暖起来了。老骨头老腿的是真的觉着冷,尤其是北方,寒空气来的早,才中秋边上呢,就觉得冷嗖嗖的了。
翠儿和果儿却觉得热,这两丫头到底是小孩子,生命力旺盛,身上热乎着呢。
因此林觅便笑道“虽觉着热,也别脱太多衣裳,仔细着了凉,我这边热,你去帘子后边去吧。那边凉快些。”
“不妨事,”翠儿腻着她,道“奶看看我这个绣工,还能过得去吗”
林觅拿过来看看,便笑乐了,道“算过得去了,能用。”
翠儿便有些沮丧,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还是见不得人的。”
“你绣这个做啥”林觅笑道“只要用的人不介意,心意便到了,有个什么妨碍”
翠儿的眼睛这才一亮,道“我想给林姐姐绣个钱袋子,我绣工不行,但是,钱袋子应该不需要多好的绣工吧,等她到了南边,叫给丫头们拎着买菜,放些铜板,也轻省。”
林觅乐了,笑道“你这绣工,只怕她身边两个丫头还瞧不上呢,那俩丫头自小做绣活大的,比你这后边学的可精细的多。”
翠儿便道“那中秋了,我送什么好呢”
“送吧,”林觅笑道“虽粗糙,却是真心实意,便不是用来装钱,装别个的,也挺好。”
翠儿道“那我还是送”
“你的心意值钱,这个便是真的比不上人家丫头的,你的心意,玉儿会知道的。”林觅道“礼轻情义重。贵在知心。”
翠儿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高兴起来,道“那我继续绣。”
“其实绣的还过得去,不夸你是怕你骄傲,以后还得更好些,知道吗”林觅笑道“奶虽不指着你学这个挣钱贴补家用,但是绣花与写字一样,能叫人静心。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长,很长,想要时时刻刻的高兴,怕是做不到的。以后遇到难事了,写写字,绣绣花,也能静心。这一辈子才不会觉得太长。人没有爱好,是不成的。”
翠儿若有所思的道“我会更精益求精,虽这一辈子也比不上林姐姐的绣工,但我,一定努力的。”
有了一座高山,翠儿也骄傲不起来,因此倒静下心来仔细的绣了。
林觅已经歪在炕上睡着了。这些日子,她的确是累着了,睡的极熟。
翠儿将火盆拨的旺了些,又将奶的被子给盖上了。
而雍正在做什么呢他坐在上座,下座则是弘历,鄂尔泰,以及张廷玉。
弘历还是自上次的事以后,第一回见到雍正,因此,这一次乖觉了很多,很是恭顺。
看他这样子,雍正倒是没再说他,便说起了正事来。
“朕欲中秋节后去江南一游。”雍正道。
三人皆是一凛,弘历也是嘴角一抽,大冬天的跑到江南去干啥冻死吗不看花,跑去看雪
不过嘴上却道“皇阿玛,若是中秋节后去,只恐年要在江南过了”
“朕本就有此意,”雍正道“正好待到明年开了春,再游玩一番回来。”
弘历有些疑心他去江南根本不是游玩,便道“皇阿玛欲去何城”
“苏杭,扬州等地,顺便看一看江宁织造府等事务,”雍正笑眯眯的道。
果然不是去游玩,而是去抄家吧
最近南边,的确有点子乱,皇阿玛想人现身去压一压了,震震人心了。不过说真的,皇阿玛的国库里丰盈的不得了,还要再抄家吗就这么缺钱
雍正勤政节俭,国库里真个的有五千万两白银,这简直是天文数字。现在是真有钱。
有钱了,还这么怎么说呢,哎,真是捞钱小能手
这也是张廷玉和鄂尔泰的心声。不过两人都能理解,毕竟皇上是真的穷怕了,先前打仗,缺钱,穷到国库半文钱都没有的地步,还是皇上带头节衣缩食的筹来的银子,太难了。然后是赈灾,又是钱的缺口
说起雍正的缺钱史来,能写上几十页纸写不完。
导致现在的雍正虽然国库有钱了,也不敢乱花,还是这么节俭的不行。甚至还想再捞点钱呢。
但是这个事,怎么说呢,这两位大人不得不往深处想,虽说是要去江南,说是游玩,他们是不信的,皇上不是那种会游玩的人,再说了,真要查案抄家,也真犯不着亲自去。
若说压一压人心,或是文举的学子之事,抑或是张扬满汉一家的思想,或是压一压江南那边的宵小,教派,等等都犯不着叫皇上亲自去啊。
因此,二人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也得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和不屑啊之类的,鄂尔泰赔着笑道“皇上巡游江南是大事,皇上既要去,得叫礼部好好安排了,只是中秋节后就走,只恐紧急了些,皇上去江南,可还是另有要务”
雍正笑道“鄂尔泰,你呀,果然是朕腹心,知道朕的心思。”
张廷玉不动声色的,笑道“若是有要务,也好叫各部都准备起来,以免到了江南,太过仓促。”
弘历才想到这一层,一时声色不动的听着,打算听听雍正怎么说。
雍正这才慢悠悠的道“朕欲成立海军,设立海关,成立海关衙门,专门处理海上来往事宜。此去江南,只是路过,更重要的是,明年要去沿海一带,去约商贾们谈谈话,商宜一个海关税务的问题,另外呢,还想弄一个船厂,海船这个事,不能丢给民间,得叫衙门半管,另一半,招标些商贾来参股建造,以卖与想出海的商贾去行商。以备万国来朝。”
雍正这丢出一个大雷出来,把三人给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