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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西棠院里头静悄悄的,只有苦涩的药味从一角传来。

容决听管家提过薛嘉禾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从宫中带出来的宫人也不对,按着规矩带了最少的人数,其中大多还留在了长公主府中,只有小部分随她来了摄政王府。

但这样一来尽管是清净了,为了匹配她的身份额外修葺得十分宽敞的西棠院却就显得十分冷清。

好似他容决刻意冷落低待了她似的。

容决皱眉四下一扫,只见到一个粗使婆子模样的在远处扫地,动作看上去有些迟缓,甚至没意识到他的到来。

若薛嘉禾真那么风一吹就倒,就这些人,能照顾得好她

容决想着,直接大步进了屋子,绿盈不在,外屋的几个小丫头对着容决只敢怯怯行礼,叫他长驱直入一点也没受到阻碍。

一进到屋子里,容决就见到薛嘉禾阖眼侧躺在软榻上,身上这次倒是裹了件衫子不再那么轻薄,还又盖了条薄被,容决在旁看着都嫌热,凑近了还能看见她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颊上,显出几分前日还没有的娇柔病弱出来。

换个人或许就会怦然心动了,可容决不会。

他缓缓走近薛嘉禾,凭借她的呼吸和眼珠滚动判断出她是睡着了,在她身前站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手心里滚烫一片。

高热倒不是假的,穿得那么少自然容易着凉。

薛嘉禾睡得并不安稳,细长的柳眉紧紧拧着,眉梢向下压住,手指紧张地全部扣在手掌心里,看起来仿佛是被什么噩梦给魇住了。

容决立在她跟前,正巧听见这个十七岁了的姑娘在喊着“娘亲”,眼神又暗了一分。

他当然知道薛嘉禾的母亲是谁,那是先帝用尽手段也没能得到、留下的朱砂痣,因而在好不容易找到薛嘉禾之后,才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回了宫中,当做掌上明珠供了起来,只差天上的月亮没亲手摘下来送给她。

即使那般盛宠只有半年,也足够所有人知道先帝对薛嘉禾的看重。

因此先帝在病重时直白问容决要如何才愿意辅佐新帝,容决想也不想地说了薛嘉禾的名字。

先帝为此露出了极为微妙的神色,但最后出乎容决意料,他竟然是叹着气同意了。

在这之后不过三天,先帝就病逝榻上,薛嘉禾成了容决束之高阁的妻子。

薛嘉禾在容决犹如实质的注视下变得愈加不安,她嘟嘟囔囔着“我想回家”又往薄被里头钻去,最后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容决凝了她一会儿,最后不紧不慢地伸手,把掩住她口鼻的被子往下掖了掖。

他俯身下去的时候,薛嘉禾刚好又迷迷糊糊地说梦话,这次却不是和她母亲有关,喊的是个容决听不清的名字,哼唧了片刻突然口齿清晰道,“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容决还以为薛嘉禾装睡,眼神一暗将薄被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薛嘉禾掌心一空,吓得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头疼欲裂的同时见到的居然又是容决的脸,不得不打起了精神来,“摄政王殿下”

容决不是见她都觉得烦,才会连成亲都给逃了,怎么回来这三两天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

想到这里,薛嘉禾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后颈伤口,下意识坐起身子往后缩了缩,不知道容决是不是趁她睡着来找破绽,刚才又是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不是不告而别。”容决收了手,居高临下看着她道。

刚醒来的薛嘉禾一头雾水,既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梦,也不知道容决说的是什么。

她人生中真能不告而别且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少年时那个眉眼清亮凌厉的小将军,左眉上一道显眼的伤疤劈到眼角,若是再次见到,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容决在大婚当日放了她鸽子又如何薛嘉禾从不曾对这桩婚事抱过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容决不抗旨拒娶,薛嘉禾都觉得有些诧异。

就她从旁人口中所知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可从不像是能委屈自己的,或许是因为这婚事是他自己赌气对先帝讨来的,因而也不好自己打脸反悔

“你我的婚事只是表面功夫,国事高于家事,我去边关迎敌,不需向你说明。”

听他果然在说的是婚事,薛嘉禾揉揉自己额头,好声好气道,“摄政王殿下放心,我从不曾对任何人抱怨过此事,你我婚事本就和别的夫妻不一样,因而也不必就日日往我这处跑。”

这话说得本是正中容决下怀的,但薛嘉禾说这话时实在诚恳得有些像是主动撇清两人关系的意思,让容决不免生出两分不快。

尤其是此刻薛嘉禾虽然抱着薄被半躺在软榻上,眉间带着病中的疲倦,话里卷着不明显的鼻音,神态却平静礼貌得像是对上了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容决记得这个小女孩儿曾经刚被接到皇宫时,并不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表的。

不过在宫中六个月,他就眼睁睁目睹着她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这样,全是先帝的“栽培宠爱”。

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开口道,“那你梦里喊的是谁”

薛嘉禾愣了愣,下意识掩了嘴,这动作简直更像是人发现自己说漏嘴后的欲盖弥彰。

她知道自己若是在梦中说了这四个字,那定然是为了少年时那个满身血气的小将军,可在容决看来就不一样了。

“你心里有别人”他眯起了眼。

薛嘉禾摇头,“只是个故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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