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力发电利用的是天然湖泊河流的水力推动水轮机转动,将水的势能转变为机械能, 通过连接发电机发电, 最后由变压器经输电线输入电网, 原理简单,上过高中物理的都明白,宋长明送了四台发电机和几个水轮机,至于变压器和相应的电线要县里花钱买。
其他县不建发电厂主要是没有详细的设计图纸, 酒鬼给的图纸包括了接线方式, 电线走向, 以及设备数量,凡事按照图纸要求来就不会有大的错误,包括这份图纸设计的优缺点也有列举出来,他没把图纸给黎翔看, 而是找韩涛商量购买设备。
县里的主要骨干都在, 唐知综给他们讲发电的原理以及操作过程, 说起来并不复杂, 半个小时就讲得透彻明了,方腾冲坐在旁边, 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无比亢奋, “唐知综同志, 你形容的会不会太简单了”
他没去市里的发电厂参观过,但经过外边公路,感觉恢宏又气派, 他没读过多少书,在他看来,里边是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怎么到唐知综嘴里好像谁都能干似的。
“方局,我和你们说的还算复杂的,真实情况更简单,主要还是咱们县太落后,许多人连电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其实想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方腾冲唏嘘不已,问唐知综预算多少钱够,许多人都盯着发电厂,建不起来就太丢脸了,再穷也想办法把设备买回来。
“预算多少我哪儿知道啊,你是管咱们县财政的,要我说啊,购买设备的事就你和韩书记去办,在省城有认识的人就多问问,争取以最低的价格买回来,方局,不是我吹牛,设备买回来接入就能操作,施工队的不是在牵电线装电表箱吗,等桃花村生产队的电线牵完,回头先给桃花村生产队通电试试。”唐知综吹了许多话,这会儿有点口干舌燥,方腾冲瞅着面前没喝过的茶,轻轻推给他,沉吟道,“行,为了咱们县我就去省城问问。”
唐知综端起茶杯仰头灌了两口,办公室的其他人惊讶不已,要知道,方腾冲和唐知综不对付,每次见面方腾冲都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这般心平气和的相处委实少见。
并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眼光,唐知综给他加油打气,“方局,你就是咱们县的希望,能不能通电,就看你买不买得到设备了,旧的也行,但电线必须得是新的。”唐知综不了解型号,而图纸也没详细记载,看来还得回去问黎翔。
天气放晴,明显没有之前冷了,唐知综进村时,施工队的正架着梯子装电表箱,唐知综把拖拉机停在公路上,仰头和黎翔打招呼,“黎翔同志,宋厂长给了我几台设备,你帮我看看呗。”水轮机占地方,拖拉机拖不动,还留在市里,以防夜长梦多,他准备喊石磊开施工队的货车连夜把水轮机拉回来。
各方势力都盯着他的举动,他前脚走,没准后脚就有人去发电厂打听情况去了。
黎翔握着螺丝刀,神色专注而认真,听到唐知综喊,他随手把螺丝刀递给旁边围观的少年,“你来试试”
少年受宠若惊,黎翔问他,“会不会。”
少年点头,声音气势如虹,“会。”白天观看他们装电表箱,傍晚回去后张大勇会教他们,会用几根竹篾知道他们如何操作,看着难,操作起来却很容易。
黎翔把螺丝刀给他,又把腰间的工具箱给他,指挥张大勇上来看着,有啥问题及时纠正。
对黎翔来说,这已经是变相的教徒弟来,唐知综高兴,趁机鼓励他们好好学,不懂的及时问。
黎翔下地,擦了擦手上的汗,刚刚已经看到车里的设备了,旧型号的发电机,市里已经不投入使用了,唐知综拍拍身边位置,要黎翔坐上来,“宋厂长为人没话说,单看长相性格,真看不出他和你们宋局长是亲兄弟,你说都是一个妈生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个是清明热忱心怀党和人民的好干部,一个是爱欺软怕硬的嘴炮,差距太大了。
“你和你几个哥哥差距也蛮大的。”
唐知综“”身体是同个妈生的,灵魂不是,差距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唐家的条件,怎么可能培养出像自己这么优秀的人才。唐知综认为黎翔在委婉地夸自己聪明能干,笑得毫不得意,“我的能力确实是他们比不上的。”
黎翔“”不要脸。
“我找你是帮我看看设备,宋厂长说存在安全隐患,那方面我不太懂,还得由你这个专业人士看。”设备陈旧该修的就修,修了能用多久是多久,“使用寿命能用两年对我来说就很满足了。”
发电厂建起后,两年行缓过劲来,到时候买新的发电机问题不大。
说到底,还是县里太穷了,县里如果有钱,设备全部花钱买新的,哪儿用得着捡别人剩下的啊。
石磊待在家处理村民从山里砍回来的木头,唐知综要他去市里把水轮机拖回来,石磊不懂那是什么,唐知综让他直接去樊家小区,水轮机在小区里堆着,去了门卫会和他说,没错,水轮机搁在樊家小区的,他在发电厂露了面,担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跑了几趟硬是把水轮机拖到樊家小区里才算放心。
这事没和冯灿英说了,说了也白搭,他只和门卫打过招呼。
想到上次那家女主人的嘴脸,石磊不太想去,唐知综催他,“动作麻溜点,别被其他人拖去卖了,你要遇到人,嘴巴甜点,我和珊珊是领了证的,喊舅婆的喊舅婆,喊不清辈分的就是老人家,没人会为难你的。”
石磊害怕耽误唐知综正事,丢下活就走了,黎翔翻到车里检查发电机,叫唐知综去他屋里把工具包拿出来,唐知综忙了一天累得不行,随口想使唤石林,但看黎翔蹲在发电机面前,全神贯注极为严肃,不敢耽搁,跳下车去黎翔屋里了。
军绿色绣有五星红旗的包,看着不大,拎在手里却重得很,他递给黎翔,黎翔指了指地方,“搁地上,再喊两个人把发电机抬到院坝里,我瞧瞧。”
在自己专业领域,黎翔像变了个人,神色变得严肃,眼神锋利起来,像课堂上不苟言笑的老师,由不得人开小差,唐知综喊石林和黄玉儿来帮忙,苏姗姗要往跟前凑,唐知综要她站远点,发电机太久没用,蒙了灰,担心弄脏苏姗姗的衣服。
他的话没啥问题,不知道为什么,黎翔抬眸看了眼,脸色缓和许多,“得把外壳打开看看里边”
唐知综不懂,帮忙把发电机放到地上就站在边上不打扰黎翔了,期间看黎翔曲腿蹲着,害怕他双腿发麻,很是贴心的拿了根小板凳要他坐下,他实在太累,打水洗了手准备回屋睡会,要石林吃晚饭也别喊他,累,实在太累了。
从没这么累过。
他倒床就睡,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睁开眼时外边已经黑了,堂屋里有声音传来,他掀开被子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朝外喊,“石林,石林”
进屋的是苏姗姗,她端着煤油灯,清秀的脸在晕红的光下晕染成了粉红,“醒了啊,石林他们回去了,我和黎队在研究发电机的事,你饿不饿,饭菜在锅里温着,我去看看冷了没。”
唐知综脑子还有点迷糊,套上鞋子,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石磊回来了没”
“没呢,恐怕还得等会。”窗户没关严实,风吹得煤油灯东摇西晃,苏姗姗拿手挡着风,弯腰照唐知综的鞋子,唐知综顺势扶着她胳膊,“今天我去舅妈家了,她给了我钱。”
苏姗姗难以置信的抬头,冯灿英多抠门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记得她爷爷还在时,冯灿英搬到她家照顾她几天,整天在她面前哭穷,她以为伙食费不够,拿钱给她,冯灿英哭的却是樊刚樊玉兰日子不好过,她爷爷心软,要她把樊刚他们接进城住着,想着自己痊愈回家就不麻烦冯灿英,哪晓得身体没扛住,她爷爷走的那天她在读书,回到家里,冯灿英就扑过来抱住她,“婷婷啊,舅妈的婷婷啊,你以后怎么办啊”
据医院里的医生说,爷爷走得很安详,走之前专程把冯灿英叫去医院说了很久的话,要她从今往后跟着冯灿英生活。
刚开始冯灿英对她很好,等爷爷的丧事过后,冯灿英慢慢的就变了,变得阴阳怪气,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说,总拐着弯要她体谅生活的不易,有段时间自己也叛逆过,冯灿英就会很痛心疾首的与别人议论自己,“婷婷那孩子不好带啊,我只是她舅妈,有些事说多了怕她嫌烦,哎,她是苏家的独苗子了,我不把她教好,往后怎么向她爸妈和老爷子交代啊”
每每听到这话,心底的那点反抗就没了,冯灿英说什么她便照着做,有些冯灿英没说出口的她会体谅,就像搬新房子,冯灿英说舅舅缺间大书房,楼上打通两间房做书房刚刚好,她会非常理解的住到那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
她总想着,活着不能给她爸妈丢脸,冯灿英的那声叹气不是对她的否定,而是对她父母的否定,她听着很难受。
以致于她从没忤逆过冯灿英,更别说在钱的问题了,有次她不发烧,冯灿英在打牌,为了不打扰她的兴致,她问冯灿英要钱去医院看病,冯灿英没给,还骂她不懂事,说牌桌上要钱会带来霉运。
往后,她就再没问冯灿英要过钱,真有急事就找人借,随后想办法慢慢还,冯灿英知道她找人借钱也没问过,只说她手里的钱要拿来全家开销,不能给她,她舅舅升市长的那年,舅舅给了她两块四的零花钱也被冯灿英收走了,冯灿英把钱看得很重,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唐知综钱呢,苏姗姗费解。
“这钱本来就是你的,舅妈攥着不肯给你,也不曾善待过你,咱就该问她拿钱。”唐知综问过周围的邻居,了解苏姗姗过去的老人都说冯灿英和后娘没啥两样,逢年过节不给苏姗姗买新衣服就算了,别人送的礼她也偷偷转给樊刚活樊玉兰,抠门刻薄得令人发指。
苏姗姗抿着唇,眼里有水光闪烁,“我不在乎的,她毕竟把我养大”
“那是她应该的,她拿了爷爷的钱就得办事,她不养你,舅舅有今天珊珊,你就是太好说话,你等着吧,你的财产我会替你抢回来的。”唐知综拿过她手里的煤油灯,眼神顿了顿,“舅妈给的钱你拿着还是我拿着”
“你拿着吧,我平时没花钱的地方。”
这话唐知综喜欢听,爽快道,“成,我拿着,以后咱们的钱都我拿着,你要用的话问我要。”
苏姗姗点点头,“走吧,和你说说发电机的情况。”
发电机有两台没啥大的问题,换零件就能使用,有两台问题比较大,能不能用得换零件后再说,而且型号老旧,要买零件的不好买。
总而言之,可能花钱也搞不定。
发电机被擦干净了,有些位置的灰积了太久,擦干净也擦不出原来的颜色,唐知综摸了摸,问道,“你也买不到零件”
不怪他好奇心重,实在是老人们话多,他打听苏姗姗小时候的事,老人们硬要说点黎家的事,黎家在省城有点名气,父亲是留过洋的科研工作者,很受人敬重,尤其这几年颇有建树,为社会做了很大的贡献,黎翔肯托关系买的话,应该不难。
黎翔没有回答,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答反问道,“我能帮你问问,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不出来黎翔也学会跟人谈条件了,他想了想,“只要不涉及到个人,我很乐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