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鱼贯而入,捧来山珍海味,迟陵坐在桌前,迷茫地望着面前数不尽的美味佳肴,有些无所适从,迟聿已坐到了他身边来,亲自为他布菜,微笑道“我看你应是饿了,就在这里陪我用膳。”
迟陵迟疑道“可是我还要回去,要不然奶娘她们”
“无妨。”迟聿淡淡道“我会派人过去知会她们,这几日你就留在我这里罢。”
迟陵垂下了小脑袋。
过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连母亲都嫌弃他,大家都看不起他,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好呢
他这个样子,不应该让哥哥失望吗
迟聿淡淡一笑,只将一块肉夹到他面前的瓷盘上,他放下筷子,反问道“为什么对你不好呢”
迟陵说“母亲说我没出息。”
迟聿“你小小年纪,怎样才叫出息”
迟陵想了想,又道“可我不如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都说,我不能为母亲争口气。”
“母亲有我,又何须苛待你”
“我的其他兄弟,都恨不得将我赶尽杀绝。”
迟聿忍俊不禁,“我是你亲哥哥,一母同胞,与他们不同。”
迟陵仰头望着他,面露茫然,“可我不学无术,你为什么不嫌弃我呢”
迟聿是彻底明白了,这小子初见时,看似凶悍,实则心底毫无安全感,也甚为缺少关爱,哪怕面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哥哥,也害怕他和母亲一样对他冷眼相待。迟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沉吟片刻,他说“在你眼里,你就只有缺点么”
迟陵“难道不是”
迟聿“”
叹了口气,迟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也不尽然。我瞧你就活泼直爽得很,方才我命人打探过,你是和迟睿打了一架,才弄得如此狼狈,是么”
迟陵登时气地站起身来,激动道“迟睿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就知道畏畏缩缩,表里不一,不敢和我正面打一架,转过头就故意找父王告状我若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
迟聿把手放到他肩头,把这小子按了下去,继续问道“他表里不一,是因为你是他的兄弟,对你们而言,能讨父王喜爱之人才是赢家,他若能被你打一顿,换父王对你的彻底厌弃,也是值得的,你可明白”
迟陵咬了咬压根,缄默不言。
迟聿看这小子满脸不服气,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我说得不对”
迟陵恼道“若是人人都这么虚假,那这还有什么意思我若想报复他,难道也得故意让他揍我一顿么”
迟陵其实知道,他不如迟睿圆滑,迟睿和他娘陈夫人,都是会告状的货色,迟睿平日可乖巧着,一到他面前,才原形毕露,什么丑恶的嘴脸都露出来了。迟陵想到自己也要像迟睿一样谄媚讨好,便觉得恶心。
那是他爹爹啊,迟陵听人说父子天伦,为什么做儿子的,面对自己的父亲,也要如此虚假呢
迟陵想不通,“人人都如演戏一般的话,那么又怎会叫做真孝难道父王想要的是便是这样虚假的孝道吗”
迟聿眸色微黯,沉默良久。
最后,他道“不是你的错,是生在王室的错,你不是没出息,只是不适合呆在皇宫里。”
翌日,迟聿便去向母亲请安。
王后刚要去午睡,见迟聿来了,连忙欢喜地拉着他的手,好生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他进来如何,可有讨父亲喜欢,迟聿俱一一答了,说到最后,迟聿却说“母亲,孩儿想将阿陵带在身边。”
王后的脸色刷得冷了下来,口气不善道“你见到他了那孩子不成器,愚昧不堪,难以教化,你又何必管他”
迟聿不以为然,淡淡道“母亲才情甚佳,儿臣不负期望,父王英雄盖世,阿陵又岂会难以教化依儿臣看,母亲不过是对当年之事如鲠在喉,将被父王冷落的不满发泄到了他身上而已。”
王后勃然大怒,“迟聿你便是这般对你母亲说话的吗”
迟聿抬手行了一礼,“儿臣出言不逊,母亲息怒。”
王后冷冷看着自己的长子,不得不说,这些年迟聿不在她身边长大,日益令她感到陌生起来,当初她以为她的长子,既是她唯一的依靠,也会被她牢牢地拿捏在掌中,如此才忽然觉得,他长大了,长大到所有人都拘束不了他,也包括她自己。
迟聿并未打算放弃,他继续道“儿臣此番来通知母亲,是心意已决。今后,阿陵会随儿臣出宫,在军营里历练。”
王后道“你弟弟才十岁”
迟聿道“与其在宫中格格不入,磋磨岁月,不若将来从小投身行伍,将来为将。”
王后的胸口剧烈起伏,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了,现在她唯一出息的儿子,还要从她的面前带走另一个,那怎么可以
可迟聿心志坚定,不会更改分毫。
迟陵翌日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树上掏鸟窝,他看见哥哥和一个不认识的将军走了过来,脚底一滑,自己从树上跌了下去。
迟聿身边的将军展臂,将他稳稳接住,低头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少年,大笑道“世子,这小子就是您说的四公子吗胆子就这么点儿,将来如何上阵杀敌”
迟陵愣住了,想要挣扎,这将军却起了坏心,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迟陵火从心起,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口丝毫不曾留情,凶悍地像只小兽,那将军疼得一抽气,放开了他,迟陵连忙跳了下来,闪到了迟聿身边。
那将军揉了揉那一排染了血迹的牙印,龇牙咧嘴道“好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