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美,宁、苏、玉、谢,乃是京城最风流俊雅的四位名门公子。相貌才情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出众,最重要的,此四人都年纪尚轻,未曾婚娶,是无数闺阁女子憧憬的美梦。
京城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有哪个女子不想成为玉阮公主,又有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京城四美中的一人。
就连玉阮公主本人,也不能免俗呢。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可惜了。”一声叹息响起。
人们纷纷回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却只见到两个匆匆离去、引人遐思的背影。
“好像是苏晓天苏公子。”
“另一个不会是宁世子吧”
“天啦,背影都这般俊俏,人家要昏过去了。”
“四美之首,白衣谪仙,万千闺阁少女的梦,宁世子啊!”
“真是名不虚传,连我这男子看了,都怦然心动。”……
“哎呀宁兄,你拉着我作甚,我还想听听说书先生是怎么评价咱们的呢。”蓝衣公子频频回首望向人群,不解地问。
“不拉着你,苏兄可还记得那日你一句话引发骚动,被人追赶几条街,最后灰头土脸败兴而归。不过,倒也不要紧。”说话的白衣公子眉峰含一滴妖娆血痣,腰间别一支苍翠玉箫,负手走在前头,一脸的煞有其事地强调,“要紧的是,我这身东海国贡品灵鲛绡织成的白衣。弄脏了,可就不妙。”
“脏就脏了,你府中大把的白色衣袍,忍一忍回去再换一身呗。”蓝衣公子扫了眼他一尘不染的鲛绡白衣,深深地不以为然。
“错,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不能忍。”白衣公子拐进街角一间低调奢华的茶楼,上到二楼,寻了个靠窗雅座坐下,好整以暇地向楼下望去。
蓝衣公子心道“白衣不能脏”算什么做人原则,忿忿不平地跟了上去,在白衣公子身旁坐定,顺着他目光向窗外张望。不望不要紧,这一望,还真是吓死个人。
楼下的景象比白衣公子口中的“那日”还要夸张,浩浩荡荡一队人正顺着两人来时的路,“苏公子”“宁世子”地唤着,四处寻找两人的踪影。
蓝衣公子额上开始冒汗,白衣公子却仿佛并未见着这些,径自接过伙计奉上的茶杯,低头细细品茗。
“还是宁兄你有先见之明。”蓝衣公子从怀中抽出把画满菊花的折扇,一边扇一边感叹,“你说,咱们的公主殿下是多么的娴静温柔,这些闺阁女子们,明明是照着殿下的样子养的,不是说好了各个柔若无骨、风吹即倒吗照我说,如狼似虎、风驰电掣还差不多。”
“苏兄此话出自真心那么崇亲王府的永和郡主是狼还是虎”白衣公子放下茶杯,先是一脸困惑,接着恍然大悟,“哦,知道了。应该是虎,怪不得苏兄你每次见着她,脚下都挪不开步子,比拔了爪子的狸猫还要乖巧。”
蓝衣公子,“京城四美”之一的太尉嫡子苏晓天苏大才子,闻言,不乐意了。他举起菊花折扇,作势要打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侧头看了他一眼,一接触那无辜的眼神,苏晓天立刻偃旗息鼓,讪讪然收了手。
虽然这人跟无辜半点沾不上关系,根本就是在故意打趣他,但形势比人强啊,论打架,苏晓天是万万打不过眼前这位的。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可还有话要说。
“宁觉宁世子,你还好意思打趣我,我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才又乖又怂。至少我敢当众承认爱慕永和郡主,也敢去见她。你呢,你日日躲着公主,光是听到我说一句‘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就吓得落跑。这要不是武举临近,你还不敢回京来呢。怎么,就这么怕被指为驸马公主殿下究竟哪里不好,遭你这般嫌弃”
被点名道姓的白衣翩翩俊秀公子,正是 “京城四美”之首,众人口中的“白衣谪仙”,明英侯独子宁觉。宁觉的嫡母清欢郡主乃是当今盛武帝的堂妹,按辈分算,他还是盛武帝的外甥。
这样的家世确实显赫,然而单论家世,“京城四美”中尚有路亲王世子玉聆风这等宗室子弟,宁觉之所以能排在四美之首,多还是因为他大盛神童的名号。
宁觉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赋,七岁初初习武,便进境迅速,十三岁已是文能考倒弘文馆博士、武能打败沙场老将的不世奇才。
武帝爱才,加之宁觉的父亲明英侯乃有功之臣,武帝当年曾为明英侯下旨休妻,又将最疼爱的堂妹清欢郡主嫁给明英侯,做了宁觉的嫡母。之后清欢郡主产女血崩,勉强救回条命来,却没办法再生养,遂将宁觉当做亲子养在膝下。
武帝亲下旨意,封宁觉为明英侯世子。在盛朝,唯有亲王之子,才可称世子。武帝此举既彰显了他对宁觉的喜爱器重,也是在告诉众人,明英侯府在大盛朝的地位,等同于异姓无冕之王。宁世子可谓是光宗耀祖了,京城的世家贵族子弟没有哪个能盖过他的风头。
然而人无完人。这些年来,宁世子风光无限的背后,实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难处。
譬如,他的生母环儿十年前与他断绝了母子关系,之后便独居于侯府庵堂,无论如何都不肯与他相见;再譬如,他年少成名,才华横溢,正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年纪,皇帝舅舅与明英侯夫妇,却总有意无意地想将他和玉阮公主凑成一对,说他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良缘天定,诸如此类。
宁觉盯着自己纤尘不染的袖口,反问了句:“嫌弃公主我有吗”
“来,看着兄弟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不嫌弃公主。”苏晓天摇着菊花折扇,高声道。
宁觉低头盯住桌上的茶杯,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好吧,我嫌弃。”
苏晓天一脸“我就说吧”的神情。
“你。”宁觉把话说完。
“诶”苏晓天看着他,折扇也不扇了,大为受伤的样子,“你为何嫌弃我”
为何宁觉心道,自己好不容易回趟京城逛次市集,苏晓天这个损友,提谁不好,偏偏跟他提玉阮公主,害他无端端想起公主的柔声细语,和记忆里生母的音容笑貌。这种久违的又酸又涩的心情,还真是不妙。罢了罢了,窗外阳光灿烂,春色正好,如此时节,实不宜庸人自扰。
损友苏晓天还不肯罢休:“你嫌弃我我认了。可公主殿下究竟哪里不好,让你死都不肯做驸马”
哪里不好宁觉思忖,玉阮公主就如他偏爱的白衣般,纯洁无瑕,德行贵重,脾性温柔,还才貌双全。要说她究竟哪里不好,自己不想娶她,甚至光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头痛……
他沉吟片刻,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公主没有哪里不好。恰恰相反,她是实在太好,好到不妙。去哪儿都得四五十个侍卫跟着,洞个房还有二三十个丫鬟婆子守着,娶了她,就是娶回一尊镶金嵌玉的瓷菩萨,不自在不说,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碰坏了她。这有违我做人的第二条原则,不娶。”
“不娶”二字掷地有声,引来周围若干好奇的目光。
“这算什么理由。”苏晓天嗤之以鼻,“公主殿下金尊玉贵,皇家的礼数自是多些。可你若娶了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又能自由到哪里去等等,你这次离京特别久,莫非是,在外面有了意中人,故意找个理由来搪塞我”
“荒谬。”宁觉矢口否认,“我平日最看不惯大盛女子柔柔弱弱的矫情模样,娶她们中的任何一人为妻,都是麻烦一世防不胜防,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噗――”苏晓天笑出声来,“宁兄,你这‘白衣不能脏,自在不能让,女人最难防’的原则才荒谬。听你这意思,难不成你要出家做和尚”
“错。男儿志在四方,居庙堂之高,则可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处江湖之远,也可仗剑红尘,潇洒一生。遁离红尘非我所愿,娶妻生子更是作茧自缚,都不妙。”宁觉认真地回答。
苏晓天诧异地问:“也就是说,你立志此生不娶”
宁觉一点头。
“好,有志气。”苏晓天为他击掌喝彩,“兄弟一定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
巍巍兮高山,泱泱兮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