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什么呢不过是试探两句而已, 却不想叫林黛玉马上堵回来了。
再多问已经不合适,王夫人心里沉了下,面上却还是笑着, 道“你一向娇弱不胜烦扰, 又不知道多为自己张罗, 我怕你身边伺候的人有所疏漏, 这才多问几句。”
顿了顿,又道“你既不高兴,我不问就是了。”
我不高兴
长辈面前, 还能有我不高兴的份了我若不高兴,岂不显得不识好歹
林黛玉勉强按下心中所思,抿唇道“多谢舅母费心。丫头们虽然粗苯,但也有几分尽心。我也不是多事爱找麻烦的人,哪会不高兴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再问已经不合适,王夫人便收了这话题, 转到丫头小厮们念叨了几句,连厨房的打杂后面看门的婆子也不曾放过。到处一顿好说,又与林黛玉吃了顿饭, 她便匆匆回去了。
到晚上, 事似乎已落了,两方却都没得安宁。
林黛玉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 半天没换一个姿势,也不知游魂去哪了。紫鹃一边收拾卧室,一边偷偷瞧林黛玉神色,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地嘀咕, 却知道不能说出口。
秋儿捧着一叠写满大字的纸进来,却叫紫鹃又领出去了。
“奶奶这是怎么了愣了一晚上了”秋儿探头望了林黛玉两眼,不解道。
紫鹃道“今儿别扰她,她心里有事呢,没心思瞧这些。”
秋儿捧的,正是几个小娃娃练的大字。林黛玉这个女先生当得称职,不仅每日给孩子们上课,手把手教她们练字,连她们课后写的作业,也要一张一张翻着细瞧批改。
今儿却似乎忘了这事。
秋儿想了想,用手比划着,轻声道“是不是太太来说的那些话,叫奶奶不高兴了太太也真是的,才来一趟,就到处指手画脚,弄得满院子都不得劲儿。”
紫鹃赶紧戳了秋儿一脑门子,训道“太太是什么人连三爷奶奶都要敬着,轮得到你说嘴再胡说,小心我告诉奶奶,把你赶出去”
秋儿年纪小,被训了两句就吓得很,赶紧认错求饶,“我错了,姐姐别罚我。”
紫鹃也就白说一句,摇摇头,又与秋儿推心置腹,道“虽是看你哥哥的面子,让你进屋来伺候,谁也不敢欺负你,可你也该留心多学学她们,尤其说话上头,可不能多嘴乱说,奶奶最讨厌嘴碎的。”
秋儿微红了眼,连连点头,捧着一叠大纸老实巴交地出去了。
屋里,林黛玉忽然想起什么来,叫来紫鹃,问她“你去外门问问,可有信回来了”
紫鹃应了一声,提个小灯笼亲自去问。刚走到二门,就见送信的小厮过来,便拿了信赶紧回转屋里去了。
林黛玉看了信,大喜道“幸而她是个有福气的,这次老天命不绝她,有惊无险”
紫鹃听了也十分惊喜,接过林黛玉手上的信也细细看了一遍。她跟着林黛玉许多年,虽不能通读侍书,但看封信完全没有压力。
信是清霜写的,说晴雯已经找到了,如今正安置在拂烟家里疗伤。又言事情起因经过不便明说,只道晴雯遇着贵人救她,等他回去之后,当面再与林黛玉细细禀告。
得了晴雯安全的消息,两人真是彻底松了口气。林黛玉也笑,紫鹃也有闲情打趣起来“这妮子成天闯祸,这一回可叫我们担心了”
林黛玉摇摇头,道“这不怪她。”说着,叹了口气。
紫鹃瞧她又要惆怅起来,忙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这贵人是谁若知晓是谁,等晴雯回来,叫她立个长生名牌,好好谢谢这救命恩人才好”
说了一半,见林黛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越发卖力地逗趣起来。
“还有那拂烟姑娘,也该一并叫晴雯谢了才是。从前她还为这桩哭过,三人的官司闹得人头疼,谁料今日还要承她的好意,可怄得她。等晴雯回来,我可得好好笑话她一场。”
林黛玉乐得很,一会儿想晴雯怎么害臊,一会儿又揣摩,那个救晴雯的贵人可能是谁
只是信里信息太少,她一时也猜不到是何人。
晚上做梦,似乎梦见王夫人,从前吃斋念佛面慈心善的,不想现今行事越发没了顾忌。也不知是时移世易人变了,还是因为从前平安富贵,这些不曾显露出来。
林黛玉睡得着,王夫人却一肚子气闷的,半夜里醒了,叫了宝钗去房里说私房话。
“唉,我也知道她的性子,从前说话就厉害。可我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对她照顾有加。她不念功劳不念苦劳,也该念念我是她婆婆,如今都是做奶奶的人了她怎么就不能对我和气些”
“一句话就刺得我心里疼何必非要在丫头们面前落我的面子呢你说是不是”
王夫人捶着胸口,似乎快一口气上不来了一样。
宝钗披着外衣,赶紧给她端温茶来喝。
喂完了一盏茶,又叫守夜的丫头进来添热水。
这事,林黛玉并没有错,可王夫人是婆婆,不管因何气不顺,她也只能敬着哄着。所以宝钗只和稀泥道“林妹妹玲珑心肝,怎么不知道母亲疼她只是她向来不惯阿谀奉承,这才叫母亲误会了。”
王夫人嗤笑了一声,倒没再捏着林黛玉不放,其实她心里还是更记挂跑了的晴雯。毕竟这丫头知道的密事,可牵扯着整个贾家的安危呢
想了想,王夫人瞄了眼外面守夜丫头的影子,叫宝钗近前来问“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能跑呢我听你说的,派人去她哥哥嫂子那里瞧了,人不在。玉儿那里也没见着人。她一个丫头片子,能跑哪里去”
能跑哪里去藏起来了呗
宝钗眼神游移了下,与王夫人道“她再能跑也是个姑娘家,说不定早就在外面饿死病死了。太太何必再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