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掰着手指头数,稚声道“这么多人呀”
平儿点头道“是呀,你是大家的小宝贝,谁也不能欺负你,大家都要心疼你呢”
巧姐儿听了,便笑得倒在平儿怀里去了。
等过了几日,紫鹃再问平儿,平儿犹豫道“我、我就算有想法,这事情也难办啊琏二爷难说话,大太太又不管闲事,尤二奶奶是万不会替二爷做主的。”
紫鹃安慰她道“你只管说你的意思,其他的自然有那边做主想法子。他敢开这个口,也得有本事料理你的事,不然凭什么娶你呢”
平儿顿时红了脸,笑了笑,轻点了下头,道“要真能出去,我、我愿意的”
前儿刚开始想的时候,还云里雾里的,现在这话真说出来,一颗心跳得打鼓使得,紧张得不行。她自己却看不见,眼里尼姑一般的死水,也活了一样,衬得她像是小姑娘一般亮丽了。
紫鹃瞧着高兴,忙道“我这就回去说,三爷和奶奶都能帮忙,这事一定成的”平儿忙道“可别乱说”
紫鹃连连点头,“我知道,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只管等着消息就是。
平儿同意了,宝璁总算有底气再催林黛玉,道“这回你可不能再瞒着了,快说你的主意。”
有了喜事,林黛玉也终松了口,道“你们都记着平儿是琏二哥的人,是贾家的姨娘,却望了,她原先是王家的人,她的父母兄弟,也都是从王家带过来的。如今已经回王家去了。若是她父母拿着银子来赎人,琏二哥看王家的面子,许会放人。”
宝璁一捶手掌,喜道“也好,我这就派人去王家说,让平儿父母来赎人。再写信给琏二哥,说说王家的好话”
林黛玉却忙拉住他,道“何必去王家去母亲那里求还近些。”
王夫人虽和王家关系远了,但毕竟还是姓王,何必绕过她宝璁一想,还真是,正要再去王夫人那里,林黛玉却又拉住他,道“你别匆匆忙忙的,这会儿去求也不得什么好。”
宝璁奇怪了,道“这是怎么说的”
林黛玉道“若平白无故去求,岂不是平儿多了心思我瞧着,等琏二哥处境艰难时,说拿了平儿的赎身银子替他打点,他倒还领几份情,若不然,不仅要气平儿跑了,恐怕连你我母亲都要恨上。”
宝璁听了,怔怔地坐回椅子上,道“是这样,平白无故的,倒叫人觉得蹊跷,只落难时,才叫人觉出真心来。”
林黛玉又说了些什么,宝璁只愣愣地点头,似乎游神到了其他处。她便推推宝璁,问“你想些什么呢这样出神。”
宝璁回了神,目光却有些空洞,道“我忽然想起些事情来。”
林黛玉好奇问“又是什么事叫你这样挂心”
宝璁想了想,缓缓道“我刚才想着,陈平想求娶平儿,这本就不是一件平常人要做的事了。可我们却更荒唐。”
林黛玉更奇怪了,“如何荒唐了”
宝璁道“陈平偏要娶一个妾为妻,可我们更是为了一个妾,在这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既想着圆了他们的心事,又想着不得罪贾琏。可贾琏,又是什么人呢”
“越说越糊涂了。”林黛玉一脸疑惑“琏二哥自然是你的哥哥。”
宝璁大叹一口气,道“是我的哥哥,可他如今也是一个被流放的罪人。可笑我们,竟要为一个罪人,想着他的心情面子,顾忌这顾忌那。若是平常一个罪人,何须有此顾虑直接拿了平儿的身契来,让她走便是。”
听到这里,林黛玉有些明白了。所谓大家世族,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如贾琏一般的世家公子,便是成了流犯,还有王夫人这个婶婶,还有宝璁宝玉两个堂弟,为他奔走打点,过得比一般罪犯要舒服得多。
贾家这样的人家,若不是一时被抄的一干二净,杀得一人不留,养个几年还是照常兴旺起来。于是蠹,还是照常地缩在其中,吸血吃肉,青木又成了腐木,那些前人枯骨的哭嚎声,也无人听见了。
两人想得都入了神,只紫鹃在旁看得迷糊,不解其意。
良久,林黛玉轻扶上宝璁的肩膀,笑道“哪棵大树还没两条虫的总不能因为有虫,树就不长了吧”
宝璁瞬然回了神,反握住林黛玉的手,道“是我想差了,本末倒置,殊不知,世上有种啄木鸟,正是为虫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