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地看着傅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从我十一岁被你从豹子口中救下来的时候开始。”
一如在雁门外他的回答一样――
“从我十八岁把你从豹子口中救下来的时候开始。”
傅虔的瞳孔忽地放大。
就像一个走了很远的苦行者在寻找命中珍宝的时候,却陡然领悟珍宝也在寻找他。
他的肩膀颤抖着,伸出长臂将她轻轻缠抱住。
“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想起当年的事。”
杨蓁搂着他的脖颈,哽咽道:
“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那个少年。
可是后来你再没寻过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说完这句,她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傅虔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转了个身,轻轻放在椅子上,自己则蹲下身子来,握着她的手温声出言。
“我是傅家人,虽是旧时勋贵,但也早在祖父那一代便已经走向没落。
我十四岁进军营,跟普通的山民村夫一样,从最底层的小兵卒爬起。
我救你那次,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百夫长知道了这件事,许诺我官职粮饷,不让我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因为淮王世子比我更需要这个筹码,因为他要求娶你,当今的七公主。
我不甘心,我很想见你,想看着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可惜我只是一个十夫长,没有资格觐见公主。”
杨蓁听到这儿,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少年独自一人躺在营帐里,无人问询的模样。
傅虔替她拭去眼泪: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我知道凭着当时的地位,就算见到你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淮王世子。
所以我上了战场,每一次战役都率先请战,永远冲在前线。”
“所以我一刀一枪地,赚出了功名。
也终于求到了与你的婚约。”
那是怎样一个少年卑微的爱,用许多次真刀真枪的拼命,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进。
这每一步,都流淌着他的鲜血。
杨蓁这时候才发现,
她的人生若是没了陆子胥,还可以重新来过。
可她的人生若是没了傅虔,那就是虚妄一场。
杨蓁终于崩溃大哭,她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傅虔身上。
她想起来前世的自己为了跟陆子胥远走高飞,不惜走上朝堂,当着众臣的面悔了婚约。
那一纸婚书,被她撕得粉碎,像六月的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赤红的地毯上。
那时候傅虔就在她身边,一双受伤的眼睛似乎在问她为什么。
当初她仅仅以为,他只是气自己公然拂了他的脸面,让他被百般羞辱。
可是她从不曾设想过傅虔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她的哭声似乎惊动了门外守夜的晴初。
晴初的声音担忧地从外面传来:
“殿下,殿下怎么了”
杨蓁赶忙出声道:
“没什么。你回去睡罢,今夜不用你值守了。”
晴初默了半晌,这才应了下来。
一直听到两扇门关拢的声音,杨蓁这才抽抽噎噎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来。
“傅虔,你可不可以把我抱到床榻上。
我有些困了。”
说着,她便又搂住他的脖颈,说什么也不放开。
傅虔轻笑,稍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走了两步将她好好安放在床榻上。
他抚着她的额头,低声说:
“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手却被杨蓁轻轻扯住。
傅虔低眉安慰道:
“乖,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杨蓁又上了一只手拉着他的护臂,带着哭腔道:
“傅虔,你不能再骗我了。”
这辈子你都不能再离开我了。
前一世你没走完的路,这辈子换我来走。
无论前路如何,是生是死,我都会护着你,永远护着你。
傅虔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明天一早,绝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