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安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近乎是瞬间缓了下来,对比方才,又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曲柚从颤栗中拉回来,她赶紧乖乖张开小嘴将勺子上的药汤一点一点汲进嘴里。
“段太医是受了臣妾的威胁,是受臣妾所迫,臣妾自然是要替他求情,隐瞒殿下是大不敬,可是皆因臣妾而起,殿下若要罚就罚臣妾,不关段太医的事。”
曲柚这一次没再接下顾城安喂来的药,而是轻轻推开,从顾城安怀里起了起身,她裹着暖裘挪出去一点,将就着跪着对顾城安埋下脑袋。
顾城安眸底暗涌出猩红,握着勺的大掌暗暗发紧,“咔擦”一声,手中握着的勺竟直接断了。
“……”曲柚抬起头看去,吓了一跳。
她说错什么了吗她没有啊……
“李明德,叫段太医回去。”顾城安冷着脸说。
李明德愣了一大下,赶忙“是”了一声,躬着身后退三步,然后转身快步走出去,心叹太子爷这就为了太子妃娘娘改变了主意稀罕稀罕!比月亮打白天出来还稀罕!
“可以过来乖乖喝药了吗”顾城安将冷意往下压再往下压,对曲柚说话的声音与对李明德命令的声音,明显不是一个调。
“……”
曲柚心里对顾城安的惧意更浓了一度,总觉得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反应古怪,可他的的确确是被她的话说动了,将段太医放了回去。
只要顾城安不为难段延风她就放心了,曲柚便“喔”了一声,眸子微转,拖着身上厚重的暖裘乖乖把自己挪过去,挪回顾城安怀里。
她跟球似的身子刚贴过去,男人一只长臂就伸过来圈紧了她,手上端着那碗还剩下一小半的药碗,另一只手捏着那只小勺子,小勺子的勺柄变短了一截。
因为适才柄头生生被男人掰断了去,被丢到一边。
于是曲柚就在惊疑不定和受宠若惊的惶恐中,被顾城安捏着那把断成半截的勺子给她喂完剩下的药。
喝完药后她没什么力气,倒头就想睡过去,可顾城安说“得多走动走动,好让药消化”,便扶着她站起来,长臂稳稳搂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在殿里慢悠悠踱步了两圈,即便走得跟蜗牛似的,男人也要强迫她走。
殿内的宫女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殿内走了几圈,顾城安才愿意将曲柚抱到床上去,刚沾了床,曲柚就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见男人也没发现她是在装睡,并且起身离开了,她才呼出一口气。
叫来青|对她问:“流云醒了吗”
青|摇摇头。
曲柚眼珠子微转,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任她晕着吧,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
“……”
殿内的宫女都退了出去,今晚轮到绿蓉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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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却不明亮,仿佛拢了灰色的薄纱。
顾城安没有回西苑,而是去了书房,并且没让李明德跟着,他就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桌上点了一盏五足铜灯,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似在思考人生,也似在冥思苦想什么。
上一世,平芜之战,大晋国镇南大将军司铎带领的十万大军几乎马革裹尸,大晋国西南边陲的平芜和辛岭一带被北燕占领。
北燕军长驱直入,近乎攻进大晋的京都沪阳,整个大晋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大晋帝只能将自己的太子顾城安送去北燕当质子,连带家眷……
顾城安紧摁太阳穴,几乎是压着记忆的那根弦,努力地回想着上一世的几国纷争,并冥想其中细节,终于回想出什么。
大晋太子去北燕当质子的路途中,其新婚不久的太子妃突然亡故。
死因是……不堪路途颠簸、水土不服,因而引起胃疾复发。
十四芳龄,香消玉殒。
当时他刚登基东周国皇位,知晓北燕帝欲图统一四国的狼子野心,为保江山社稷,他极其关注北燕国的一举一动,大晋国送去其太子时,太子之妃死于路上之事,有密探同他汇报过。
想起种种,顾城安额头砸落大颗大颗的汗珠,细思极恐,慌措和恐惧感塞进心头。
死于胃疾……
死于……胃疾。
掐掉这个恐怖的想法,顾城安眸底涌出寒芒。
这一世,他才是大晋国的太子。他绝不会去北燕国做质子,更不会让大晋国太子妃消香玉陨这种事情发生。
不知道在书房里枯坐了多久,顾城安才从里面出来,揉揉发胀的眼睛,径直朝主殿而去,进到殿中却发现无人给他的小姑娘守夜,顿时染了怒意,快步走到床边微微掀开那厚厚的被子,见被子下的小姑娘睡得香,这才放心下来,狐疑地瞥了一眼那本是守夜宫女坐的坐垫,顾城安皱皱眉头,褪了身上的袍子,轻轻掀开曲柚身上的被子,把自己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