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他凌乱披散的头发,惨淡苍白的面容,破烂不堪的衣衫,还有……血液渗开的伤口。
这场景,和幼时的某一记忆重合。
而在此时,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什么人冲上阁楼来了。
窗口的男人也听见了,面色一紧,等不及唐梨发话,一只手就撑着窗沿,作势要跳进屋。
唐梨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声音脱口而出:“不行。”
然后一个健步冲上去,在雪萝和那男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伸手就把那男人推出去,紧接着迅速“啪”一声关上窗扇。
动作迅猛之极,连雪萝都看呆了。
“姑娘……”她呆呆叫了一声,伺候她家姑娘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她有这么果敢直接的时候啊。
唐梨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靠着窗边的墙根蹲下来。
“雪萝……”
她的声音绵软无力:“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的,我是真的害怕……”
雪萝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住唐梨。
她是知道自家姑娘有多胆小的。
且方才她也没考虑清楚,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合救那个男人。
他虽说他是被人追杀,可万一他才是真正的歹人,进屋之后就挟持了她们,那可如何是好她们两个小姑娘,连逃都无处可逃。
退一步讲,若他的确是被歹人追杀,她们帮忙掩藏了他,可若是被外面那些歹人发现,不仅他逃不了,她们俩也只有死的命。
出门在外,连自己都难保,如何去救别人呢
雪萝轻抚上唐梨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姑娘别怕了……”
唐梨蜷缩在雪萝的怀抱里,睫毛颤了颤。
有些话她没说出口。
她并不是害怕那男人,也不是害怕外面的歹人,而是……
三年前,她还是江南唐家的娇小姐,那夜,家里也是来了这么一个被仇家追捕的落魄男人,祈求借宿在自己家。
唐老爷和唐夫人都是难得的好心肠,不仅收留了他,还给他布置了整洁的客房,干净的衣裳,还安排了下人去照顾他。
可那逃命的男人一看到唐家的富庶,就起了不该有的歹心。
唐梨闭上眼睛,想起了最不愿回忆的一幕。
父母双双被刺死,家里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姐姐抱着她藏进衣橱里,才躲过一劫。
那一晚上几乎是她生平以来最大的噩梦,偏偏今晚的情况,和那晚如出一辙。
叫她怎么能不害怕
屋外的动静似乎小些了,被推落下去的男人也不知如何了,可她们俩都没心思去管了。
这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
唐梨一直做着噩梦,而雪萝则是害怕那些人会回来,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承尘,直至天亮。
……
午前,一辆青顶马车拐进城北的荣熙巷子,车轱辘碾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最终稳稳停在陆府的角门前。
“姑娘,到了。”
唐姨娘早早带着一众丫鬟仆妇等在这里了,只见那车帘打起,女孩踩着云丝绣鞋缓步下车,露出一张水灵的面孔。
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呼吸一滞。
早就听闻唐姨娘远在江南的妹妹要投奔过来,据说也就十一二岁,跟府中三小姐的年岁差不多,也只当是个孩子罢了。
可轿上下来那女孩,明显有着和府中小姐不同的样貌。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肤色极白,不是那种没有光彩的苍白,而是肤如凝脂,欺雪赛梅的白皙。
身形娇小柔弱,五官因着还未长开,倒显得有些稚气未脱,可周身那份江南女子特有的清丽柔婉的灵气却不容忽视。
女孩一下车看见唐姨娘,眉眼便弯起来,嘴角显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平添几分少女的可爱和不染世俗的天真。
丫鬟婆子皆心中一动,小姑娘身形还未长开便有如此气质,若是再过两年长大了,可得更勾人心魄了。
唐姨娘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自己妹妹,怎么看都是好的,她几步上前,将几年未见的妹妹揽进怀中。
“梨儿……”
“姐姐……”
顿时,家破人亡的悲苦,久别重逢的喜悦,一齐涌上心头,姐妹俩皆双目发红,泪光点点。
那声声哽咽,听得一众丫鬟仆妇也心中微酸。
姐妹俩在门口哭了许久,才在丫鬟们的劝慰下止住了声,唐姨娘牵起唐梨的小手,带她走进府中去。
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唐姨娘才带着唐梨走到长房的寿康院。
唐梨只觉得陆府好大啊,她走得腿都快酸了,院子里的景致也甚是好看,雕梁画栋,穿山游廊,她原先也是富庶商家出身的,却远不及这京城陆家富贵。
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她没敢多看,唯恐被陆家的下人们笑话,给姐姐丢了脸。
一行人赶到寿康院门前,正有婆子打了帘子出来,一身石青色褙子,青丝整整齐齐地挽在脑后。
“韦妈妈。”唐姨娘虚行了个礼,“老太太和太太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