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江煦帝兀自出神之际,身侧的大内总管林恒寿已然唤了他好几声:“皇上皇上”
江煦帝思绪被陡然打断,他凤眸朝林恒寿冷淡一瞥,“何事”
林恒寿笑了笑,他年纪不大,一双锐利的眼仿佛能洞悉人心。此刻他躬着身子,依旧恭敬地禀报道:“辅国公有事求见,这会儿在殿外候着呢。”
江煦帝微扬了眉,他自然知道沈长风是容嫔的父亲,便道:“请进来。”
沈长风入殿行礼:“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之后,江煦帝抿了口宫里新到的碧螺春,他等着沈长风先开口。
沈长风久居官场,他很快从容讲道:“方才林公公至敝府传旨,承蒙皇上隆恩,微臣两位小女之姓名皆被纳入选秀名册中,在此拜谢皇上!”
说罢,沈长风缓缓起身,又要给江煦帝磕头。
江煦帝在黑漆描金桌上长指轻叩,林恒寿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将沈长风扶起:“辅国公身子金贵,又并非普通臣子,何必频繁行此大礼呢”
沈长风被林恒寿拦住,并未出乎意料,他言笑晏晏道:“微臣今日有求于皇上,这礼数自不可废。”
“辅国公不妨先说所为何事,再行礼不迟。”江煦帝何等精明之人,他察觉到辅国公前来未必是什么好事,态度变得冷淡,也不肯先受沈长风的礼。
沈长风一时捉摸不透帝王心思,毕竟江煦帝素来冷傲,他作为臣子唯有热脸相迎的份,当下索性就开门见山道:“微臣有桩小事,还望皇上准许。微臣次女沈氏熙容,她自小便娇生惯养,于礼数有所轻慢,若是进了这紫禁城做主子,微臣恐怕她会贻笑大方,故恳请皇上在初选名册上剔除她的名字。”
按理说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儿,辅国公在朝中地位不低,爱女之心情有可原,过来打个招呼不是不可。然而说罢,沈长风发现江煦帝在座上一下子沉了脸,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江煦帝目光如刀子般的刮过来,他厉声反问:“这是何人之意”
沈长风额上划过一滴冷汗,眼前的帝王显然是怒了,他顿时如履薄冰,不敢贸然开口。
江煦帝眼底戾气渐浓,他见沈长风不答话,便追问道:“是令夫人”
沈长风心知瞒不过皇帝遍布世家的眼线,只能跪下来硬着头皮道:“不,是小女。她年幼无知,唯恐见到天子龙颜,这才让微臣前来说情。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话落,上方却许久未传来声音,堪堪一片死寂。
就是素日侍奉君王的林恒寿,这会儿也不知江煦帝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但他能感觉到江煦帝的怒气不同于寻常。
沈长风跪了良久,直到额前冷汗涔涔,膝盖酸麻不已,都未听见江煦帝的回音,他唯有斗胆开口:“……皇上”
江煦帝眸色晦暗不明,他沉默半响,那道冷冷淡淡的声音终于传入沈长风耳中:“既然令爱希望将自己的姓名剔除,便让她自个儿进宫来找朕。退下吧。”
“微臣遵命,便先告退了。”沈长风起身快步退下,走到殿外轻抬衣袖擦了擦汗水后,他才敢长吁一口气,只觉江煦帝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
熙容得知江煦帝的意思后,手中的绣花针顿在原处,眼底难掩惊讶。她放下绣花的绷子,问那传话的丫鬟:“爹被皇上罚跪了半响,这会儿还好吧”
丫鬟垂首答道:“老爷身子并无大碍,他托奴婢带话过来,说是姑娘既然已被皇上看中,不妨既来之则安之,免得多生事端。”
熙容听后淡声道:“你先去忙吧。”
待那丫鬟走后,熙容面色愈发之白,忍不住收拢衣袖下的五指。她上辈子就是被江煦帝赐死在深宫里,这辈子叫她如何坐以待毙
既然爹说江煦帝不肯同意,那她自然不会进宫求见,还得另寻他法。
就在熙容兀自沉思时,院内传来丫鬟的通传声:“大姑娘到了。”
只见沈连云带了两个丫鬟,缓缓走进熙容房内。她仪态极其端庄,先前还特意受过宫中嬷嬷教导,是以这会儿腰板笔直、姿态板正,颇有大家闺秀风范,众人印象中的她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