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围在公主身边的, 都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而烹茶汤这种事, 就跟曲水流觞一样,是既能让文人墨客诗酒酬唱, 也能让世族子弟好好装x的雅事。
如今有人竟说这桩人人效仿的雅事,是个屁烹出来的东西只配倒阴沟,在场所有人都炸了。
看这个姓薛的衣冠楚楚, 说出来的话居然是在向自己身处的阶ji挑衅,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有人将平阳护在身后, 骂道“公主对你客气点儿,你就要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茶里加了东西, 就只配倒阴沟,有本事你啥都不加啊。我看你烹的茶涩不涩嘴”
另有纨绔骂道“我们烹出来的茶只配倒阴沟, 你烹出来的就要高级些,可以倒马桶是吧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扭头就吩咐候在门口的从人, “去, 给爷把桂皮、橘皮还有薄荷买过来,爷要跟他比试烹茶。”
另一个看上去儒雅许多的文士则追加了一句“再把葱姜花椒大枣酥酪也买了,挑一块上好的羊肉过来。”
周围其他人不骂了,纷纷朝文士拱手“文湛兄的烹茶功夫最是深厚,我等就等着喝你烹的茶汤了。”
薛蔺觉得好笑, 连羊肉都用上了, 这些人是觉得加的材料越多,胜算越大吗
平阳有些心惊。严格来说,这些人只是她的追求者, 并非她府里的下人。与其说他们这会儿是为了她站出来的,还不如说是薛蔺那句挑衅的话招来了众怒。
她左看右看,哪边都不好得罪。心一横,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就偷摸摸往门口挪动。
薛蔺眼角余光扫到她的动作,头都没回,淡淡地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平阳浑身一僵,心里叫苦,嗔道“奴这不是看到诸位要斗茶,想叫婢女回府取点好茶叶过来,让诸位大展身手吗”
早把她看穿的薛蔺暗觉好笑,嘴上却道“不用劳烦公主了,茶室里所用茶饼是玦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贡茶。应该不会比公主府上的茶叶差才对。”
在场之人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听这话的意思,这人怎么好像跟玦公主也很熟
但文人有文人的风骨,世家子也有世家子的傲气。他们还是决定要斗茶。
大不了大家文文明明地文斗嘛。
纨绔为了让下仆迅速完成采购任务,甚至大方地把自己的座骑都拿给下仆骑。
而薛蔺则毫不在意地把茶饼掰碎,丢茶碗里上火炙烤。他动作娴熟,用火力均匀地将碎茶烤了两遍。
旁边的人立马就闻到了源自茶叶的清香,不由纷纷冷笑。有人故意阴阳怪气地问“薛郎君好胆气,不往茶汤里添佐料也就算了,现在还提前还茶味给烤掉,这大约是怕等会儿烹茶时,茶味太浓”
一众人等顿时哈哈大笑。
薛蔺也不以为意,抬首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把茶叶烤干,恰恰是为了增厚茶味。”
他边说边将烤好的茶叶放入纸袋中封好,以免香气外溢。再悠悠然等茶叶放凉。
等放凉之后,薛蔺把茶叶倒入专门的茶碾子里细细开碾。他动作缓慢优雅,把茶叶细细碾成菱角大小,再碾成小米大小,碾了许久,终于碾成松花粉状。
平阳的追求者们看得既莫名奇妙,又无聊。恰好被他们派出去的下人带着采购品回来了,那位据说很会烹茶汤的文湛立马用釜煮起汤来。
他倒也聪明,听薛蔺说烤茶叶能增厚茶叶,就也把茶叶掰碎了拿火上烤。可此人在烤茶叶上显然是枚生手,把碎茶烤得又干又红。接着,烧了一釜开水,就把所有佐料包括羊肉一起下到锅里,再把茶叶也倒了进去。
他佐料放得全,没过多久,一釜浓汤就宣告起锅
这些装十三客不用汤碗,把茶室里的茶杯拿去分汤喝。边喝还边赞“文湛兄烹茶技艺越来越了得了,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香的茶汤。”
一直在得瑟的那个纨绔喝了口茶汤,立即长叹一声“香真香”又把茶杯拿到薛蔺鼻子下晃了一晃,“香吧你要想喝,我们也不是不能分给你。”
还有人直夸“没想到茶汤里加桂皮和薄荷,味道会这么好。我下回也这么烹。”
薛蔺不理他们,把茶粉倒入茶罗子细细筛过,反正半点茶渣不能留,只要最细的那些粉。
在他忙活的时候,那边已经把一釜浓汤分完,吃饱喝足在拍肚皮了。
薛蔺这会儿才唤人把今早刚从御用山泉那边取来的山泉水拿过来,用特制的风炉,上好的相思木炭,专用的小釜烧水。待到水面有鱼眼纹,微微发声时,加了点盐。
其实他可以不加盐的,但加少许盐是唐式煎茶法的正宗做法。毕竟斗茶还得稍稍迎合一点时下人的口味。
等到水面二沸时,一边用竹具搅动沸水,一边往水中心撒茶粉。当水面开始汹涌激荡时,舀一瓢山泉水倒在锅里压火头,以免茶粉迸出锅。
那些吃得嘴泛油光的家伙们,吃饱喝足后连说话的速度都变慢了。一个个正指着薛蔺嘻哈嘲笑,可当后者茶粉入釜,一阵清香到难以言喻的味道立马就钻入了鼻腔。
照理来说,才喝了味厚油腻的“羊肉茶汤”,该对清淡的东西没有兴趣才对。可釜里的沸水像是把茶粉里最精华的部分给烹出来了,那股清雅的茶香嗅到鼻子里,一下子就顺着气管透进了肺腑,再漫到灵魂深处。
煮“羊肉茶汤”的文湛头一个坐不住了。他指着薛蔺的煎茶,不屑地道“也就闻着香,看他烹的样子,这茶就不好喝。”
茶粉不能溶于水,都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有许多浮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