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怨、他的恨,全都不过是轻轻一吹就会碎裂的薄片玻璃,只一个影子、一个声响,就能让其分崩离析,他试图蜷缩身体,但身体早已不听他的使唤了,只能伸手拼命地去抓――最终拽住毯子的一角,拼命地盖到身上来,好像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
然后声音过去了,他躲在脏兮兮的毯子下方,连颤抖都被狠狠忍住,半晌,才动了一动,一根手指勾住毯子边缘,朝外面偷窥。
那根手指上,戴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戒指。
毯子下的人像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那眼睛藏在阴影里,神经兮兮,战战兢兢,似是某种失去心智的兽类了,为了忍住颤抖和惊叫,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是错觉……没有人的……
他没有回来,刚才的声音也是幻觉。
确认了这些之后,他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像是被定格住了,下一刻,又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掀开毯子,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地面,捶打自己。
就像是时间久了,开始嫌弃自己的身体太大,瘫痪坏死的部位太沉,恨不得把他们都打掉一样。
动着动着,戒指碰到了某个硬物,发出当的一声,他又停住了,喘着气,额头都是细密的汗。他将戒指凑到眼前细细看着,观察着,死寂晦暗的眼眸深处,终于迸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让他的嘴角不自然地裂了起来。
他太久没有笑过了,已经快要忘记如何去笑,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怪异,像是在做什么夸张的鬼脸。
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住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一瞬间,虎牙就刺破了皮肤,流出鲜血。
就是这个戒指……就是它!它是罪魁祸首,是噩梦,是一切的根源!既然摘不下的话……那就连手指一起丢掉好了!
这一幕太真实、真实到有些吓人了,坐在郑导右侧的人直接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出声制止他――快住口!再咬下去,手指会断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郑导抬手拦住。
导演没有喊停,演员就要一直演下去。
在他咬下去的那一瞬,所有的疼痛、怨恨、狠戾……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疯狂,都凝聚在了这一次的力道之中,他像是死了,像是成了厉鬼,或是疯子,可唯独这一瞬间,他像是又活了过来,像个人了。
然而这样的‘活’,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下一刻他整个人像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般,身体猛地朝一边翻滚出去,撞在柜子边沿。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是如何在现场只有他的情况下,让自己的身体看上去像是糟了重击,死死磕在木柜上,甚至发出咚地一声。
木柜摇摇晃晃,顶端正好放着个文件夹,被他这么一撞,掉落在地。
有风吹过,一页页的纸翻过,再次露出他的脸。
不知听到了什么,他又不动了,只剩下留着血印的手指还微微颤着,而后他下意识躲了一下,睫毛被什么吓到一般快速眨了一下,躲避着,畏惧着面前的人。呼吸剧烈起伏间,有一滴眼泪淌了下来,从眼角落入发迹,他眼里中挣扎了很短的几秒,痛苦、挣扎的神色便坠落下去,再也不见了。
这一次,他的死气沉沉,绝望和麻木,比方才更深、更真实了。
其它人瞧见他这样,都大气没出一声,到此时,更是不忍再看,下意识偏开视线,或是皱眉闭上眼睛,唯有郑导还目不转睛盯着他。
“好。”
郑导突然站起身来,“很好,可以。你……付苏,对吧,就是你了。”
“可是郑导,后面还有俩人没试镜呢”
“试什么让他们去看配角的戏,准备好了再来试。”
林未觉这才眼皮一眨,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揉着腰,慢慢站起身来,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往外走,整理衣服拍灰顺头发的动作就没停过,跟多动症似的没完了。
到了门口,他一眼就瞧见等待自己的顾千执,得意地一笑,眨了眨左眼,摆出个ok的手势,“今晚我请客!”
顾千执盯着他,也微笑着,然而笑容忽然一僵,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人带到近前来。
“嗯怎么了”林未觉顺着他目光聚焦处看去,“哦这个啊,我自己咬的,别说,这小虎牙还挺好用的,不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