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律法,破相的人,是不能够入朝为官的。
她终于明白,因得位不正而格外多疑从不放权的李桓,为什么会答应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不担心她这个宫妃与前朝为官的兄长勾结――顾安廷破相不得为官,她无枝可依,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宫妃,没有强大母族作为靠山,是翻不起任何风浪的。
顾安歌抚摸着顾安歌脸上狰狞的疤痕,手指不断颤抖:“谁做的”
顾安廷的才智远在郑慎之上,只是读书太死,性格太过耿直,才有了得罪李桓被下入天牢的飞来横祸。
但她若加以引导,循循善诱教顾安廷如何做朝臣权臣,相信不出数年,顾安廷便能成为像颜道卿那种一手遮天的人物。
她甚至不需要去贴李桓的冷脸――一个二十五岁还没有子嗣的天子,对于天下来讲,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朝臣与宗室必会联合上奏,让李桓抱养一个宗室之子做皇储,以免江山不稳。
而她作为李桓唯一的宫妃,是皇嗣合理合法的母亲,她在后宫养皇储,顾安廷在前朝替她扫平障碍,时机成熟,李桓便可以“病逝”,她也能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可是现在,顾安廷破相了,他连入朝为官的资格都没了。
顾安廷不能为官,她没有强大的母族作为靠山,一辈子都只能做李桓手中的金丝雀。
莫说自立为女帝了,若是李桓一朝死去,她连皇太后的位置都坐不稳,被朝臣们拉去给李桓殉葬。
顾安廷有些不自然,微微侧脸,避开顾安歌的手指,轻声道:“我没事,不过一道疤罢了。”
“倒是你,怎么出宫了我听说......”
红泥蕊珠阿奇在侧,顾安廷没有往下说。
红泥素来有眼色,见此拽拽了蕊珠的衣袖,二人退下,阿奇也识趣走出屋,顾仁摇头叹息,关上房门。
屋里只剩下顾安歌与顾安廷两人,顾安廷才蹙眉道:“你怎求了郑大夫去宫里陛下对皇太女情根深种,断不会瞧旁人一眼,你入宫,只会在里面蹉跎一生。”
“妹妹,你好生糊涂。”
顾安歌垂眸不语。
一个养在深宫的女人,能结识的朝臣是非常有限的,她现在只所以能接触颜道卿等人,完全是占了救李桓的光,可李桓不会一直病着,她也不会一直住在紫宸殿,继续跟颜道卿等人培养感情。
她能仰仗的只有自的父兄,可顾安廷的破相又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烛火下,顾安歌紧紧抿着唇,顾安廷轻叹一声,话里满是心疼:“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若是我――”
话说了一半,顾安廷又停下了,声音有点哑:“我的错。”
顾安廷的声音里满是愧疚与自责,顾安歌突然有些羡慕顾姑娘。
她的父皇虽沉溺女色,却不曾给她生下兄弟姐妹,同龄人怕她,不大敢与她一起玩耍,只有李桓,既不曲意讨好,也不刻意疏远她,整日与她在一处。
给她出谋划策,怎么对付刁难她亲政的朝臣,知道她嗜酒,便帮她酿酒,还会告诉她,京城里哪家戏班子的戏最好。
她信了李桓眼底的春和景明,把李桓当至亲的骨肉,她的兵权随意李桓调动,李桓也可以随意出入禁宫,所以才有后来李桓调动禁卫军,她死在乱军之中。
许是火光有些晃眼,又许是旁的原因,顾安歌眼睛有点酸涩,她曲起手指揉了揉,自嘲一笑,道:“哥哥,这跟你没甚么关系,原就是我糊涂了。”
“以后的我,不会再糊涂了。”
顾安廷只觉得她话里有话,蹙眉细细地打量着她。
看到顾安廷关切的眼神,顾安歌又有点心疼,她不是原来的顾姑娘,她给不了属于顾姑娘的温柔怯懦,她本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女,因错信了人,跌下云端。
可大鹏终有一日扶摇而起,真龙也不会久困浅滩,她得让顾安廷知道,她的路将通往何方。
“那日你被人带走,我在郑大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雨下的很大,周围的人撑着伞,对我指指点点。第四日,郑大夫终于见我,他告诉我,人的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妹妹!”顾安歌额上青筋若隐若现,顾安歌笑笑道:“哥哥,你听我说完。”
“皇城巍峨威严,宫女内侍往来匆匆,我在辞镜宫等啊等,等不到陛下的只字片语。有人说陛下只爱早死的皇太女,弱水三千独饮一瓢,可既是如此,他又为何允我入宫”
“宫人们对我并不尽心,我又担忧死牢中的兄长,终于熬不住,大病一场。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小宫女的哭喊,她们说陛下遭遇刺杀,昏迷不醒,整个辞镜宫,怕是要给陛下陪葬。”
“那时候的我想,凭什么呢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凭什么要为他葬送我的一生”
凭什么她那么信任的李桓,送了她当胸一箭
“我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我受够了自己的命被别人拿捏的日子。”
顾安歌轻笑,看着面前的顾安廷。
顾安廷抬眉,眉眼里有顾家人特有的水木清华,墨玉一般的眸子温润隐忍,握着的手指指间微微泛白,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顾安歌道:“哥哥,我想换个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