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鸣鸣啊,你们两个的事朕也听说了些。昨日内阁那几个还上书为萧家小子作证,说你欺负人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闻言一顿,眼眶便红了。
“我说我没有欺负他,皇上可愿信我”
皇上见我终于不再中规中矩地在他面前称臣,看上去似乎惬意了不少,合起袖来悠闲道:“莫说朕信你,便是我们鸣鸣真的欺负他了又能怎样他一个罪臣之子,还想跟朕讲什么公道不成”
听到皇上这么说,我吸了吸鼻子,心情总算明朗了些。果真还是皇上最疼我,他萧浓情又算得了老几,这颗脑袋还不是本侯说掉就得掉。
“不过朕倒是不能杀他。”皇上话锋一转,吞吞吐吐道,“朕方才大赦没多久,朝里朝外琐事又多,在这个节骨眼杀他未免难以服众;更何况朕留着他还有用,可不能因你二人那点少年争执坏了大事。”
啥难以服众自称暴君的皇上做事还需要服众
察觉出我心底的忿忿来,皇上顿了一下,循循善诱道:
“你看,他萧浓情在朝中身份本就微妙,老臣中有念着萧璞旧情护着他的,就难免也有看他们父子俩不顺眼的;朕打算点他去户部,丢给他几件棘手又容易得罪人的活计,若能办妥,朕便也顺势接了弹劾打他个几百大板,这不比径直砍了他的头来得舒心么”
我听罢沉思良久,觉得在理。
这萧浓情从哈密一回来便行事高调,现下更是身处即便八面玲珑也难免会得罪人的朝堂,与其轻易砍了他那颗妖孽的脑袋,不如先纵容着他在这京中张扬;这厮小小年纪便这么锋芒毕露,日后也准有苦头吃。
毕竟他那点小心机瞒得过朝中老眼昏花的大臣,可瞒不过早就成了人精的皇上。
“然后,鸣鸣你最近也还是暂且回家韬光养晦,这几日先不要在这京中露面了。”
见皇上居然真的打算让我禁足,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皇上也起了身,看着我叹气道:“就当是帮朕一个忙。不先顺着几位阁老的意思对你小示惩戒,朕又怎好安抚外头那些心里有鬼的”
我没话说了。
旁边的大太监送来两盘沙糕,皇上捏了一个去喂那只大鸟,又道:
“况且啊,你自己顽劣朕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这江山还有朕坐镇一天,就保你裴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崇睿那小子没你命好,整日跟着你厮混不问课业怎么行朕看他颇有几分资质,还指望着他日后随他爹一起光耀崇家门楣,可不能白白荒废了。”
我撇撇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盘里的糖桂花,便低着头打算告退。见我分明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上想了想道:
“回去歇息的同时也好生准备准备,待到五月朕将朝中琐事理完,便带你一同去南巡。”
我愣了一下收回脚步,继而眼前一亮,雀跃着眼珠轱辘轱辘地乱转了一会儿,小声道:“那崇少……”
皇上瞥我一眼:“行,知道你俩兄弟情深,朕将他也带着。还有朕的徐侍郎,包你们几个少年人一路有话说。”
徐侍郎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耳熟,不过我也没功夫去细想在哪里听过了,瞬间将心中那一点郁闷忘得一干二净,只兴奋地想着到南方游山玩水的事,撒丫子便跟皇上告辞了。
“回来。”皇上叫住我,伸了个懒腰道,“留下陪朕吃顿饭。”
我紧急刹住,见皇上已是起身朝御花园外走去,赶紧乖巧地跟了上去。
……
午后随皇上一起用完膳,我便也领了禁足令,半是失落半是憧憬地回到了自家侯府。
其实待在府中倒也不算无聊,偌大府邸有的是寻常百姓家无福得见的良辰美景,还有若干门客能陪我射箭蹴鞠,只是稍显寂寞了点;虽然我自小便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不过想到五月便能跟着皇上一道离京,这些枯燥都还堪堪能忍下来。
我爹毕竟不是京官,又有封衔加身不可经商,平日里既不用上朝也无家业打点,称得上是相当无聊,极早便豢养了一群门客在府中下棋谈天来打发时间,因此这侯府倒也不算冷清,白日便能看到门客走动相谈,倒也极有几分魏晋风情。
听到我被禁足的消息后,窝在房中闲出鸟来的门客们神色各异,反正是不敢有愁眉苦脸的。
我抓了几个人给我蒙上眼当靶子,枣核扔了百十个,便觉得无趣起来;又叫了几个长得好看些的摆出老歪脖子树的姿势,吩咐小侍童研好墨,拿起画笔乱涂了一个傍晚,还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于是便教他们解散了各做各的事去,自己则背着手在府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在门客落脚的厢房间穿梭着,不时推开谁的房门看上一看,有在跟同僚下棋的,有默默的,也有对着白墙发呆的。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厢房时,我看到里头有个正坐在窗前执笔写字的书生,便悄悄潜了进去。
见那人书案旁堆着一摞厚厚的话本小说,我这才隐约想起此人姓罗,当初本是汴梁城一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好在算是会写些文章,便上京摆了书摊卖他那些三俗故事勉强混个糊口,后来便被上街闲逛的我爹相中,邀到了府中做门客。
罗秀才平日里不善言谈,闲下来就在自己房中奋笔疾书,倒也是个极安静的人。最近看他似是比以前白胖些,也不知是在暗中著着什么大作。
“在写什么哪”我走到他身后咳嗽一声,“拿出来教本侯瞧瞧。”
罗秀才见来人是我,笔一抖惊吓道:“小侯爷,这、这……”
我不由分说地从他胳膊下将那写了一半的话本抽出来,读了两行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翻到书封上去看标题,只见那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行书大字――
《绝色探花三弄泼辣寡妇》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