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后的样子十分不屑,又强忍着问道:“那东厂提督一直在御前,又是查案的,哀家一直不敢接触。想必皇帝在东宫时也是一样。你觉得那东厂总督如何哀家和皇帝谁能争到人”
蒋福说道:“太后放心,今日看来,那东厂提督也是个心机颇深的,否则也不可能有意来迟。”
钱太后不解,“这是何意”
蒋福道:“那阴督公自然知道如今局势,皇帝与外戚相争,自己的东厂和司礼监的掌印权是关键的砝码,宦官无儿无女,也不能做朝臣,总是要投靠一方的。
至于投靠哪一方,今日皇帝做东宴请,他姗姗来迟,取得是犹豫不决,徘徊观望之意,看来他也没想好要投靠哪方,太后尚有胜算。”
钱太后想了一想,道:“马上递个消息到梁国公府,让我父亲梁国公明日午间觐见。”
蒋福低头应允,下去安排。
阴督公回到东华门北的东厂外署,刚一进厂门,就看院子里参天的梨花树下搭了张长桌,博|彩和划拳声四起,阴督公笑斥几句也就放手不管了。
今日中秋,每逢传统佳节,东厂里总要热闹一番。太监无依无傍,就是有父母,大多也早失散了,想和亲人团聚也做不到。宫里的太监还有机会和宫女对食,也算是有个家庭。而他们这些宫外当差的,做的还是满手血腥的阴暗事,早没有哪个女子能看得上。因此只能在东厂里热闹一番,聊以慰藉佳节引来的愁绪。
相比那些志向和欲望俱不相通的外朝大臣,他们这些受过同一种刑法的太监,彼此的残缺和痛苦都是一样的,同病相怜,自然会抱团取暖,关系比外臣更加团结紧密。
然而不管多放纵,在多年九死一生的生活中磨练出来的警惕心,总会让他们保持清醒。就像桌上的果饮,深筑的高墙,不会让任何有心人有弹劾中伤他们的机会。
阴督公进了大堂,大档头毕方连忙跟进,奉上准备好的祁门红茶,问道:“督主,今日夜宴可有不顺”
阴督公接过茶,细细品了一口,好看的薄唇润泽成淡红色,说道:“还未定。”
毕方心里有数了,说道:“女帝虽刚刚亲政,但是先帝最宠,言官在手,性子听说也是个温和好相与的。太后有内阁,梁国公党羽众多,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督主不定,儿子们心都不安。”
阴督公冷笑道:“急什么,这笼络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你们就要上赶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差事办出了差错,本督新想出来的刑法你要先试试”
毕方一笑道:“不敢不敢,儿子知道督主嘴狠心善,最疼儿子们了,断不会给儿子苦吃。督主的意思儿子明白,儿子明天就好好敲打敲打,让底下都安稳点。”
阴督公不置可否,安歇不提。
第二日奉天殿早朝,李v温身着明黄五爪团龙袍,戴着十二白玉冕旒,遮住了清俊的容貌,端坐在龙椅之上,审视着坐下奏事的朝臣。
奉天殿规模宏大,能够容纳几千人,就是为了改变前朝在宫门议事的弊端,令百官上朝不必再风吹日晒。
今日是正式的早朝,百官皆穿绛红色的官服,大殿里远远看去,云蒸霞蔚,灿若朝阳,列阵有序。
梁国公位列勋贵之首,顾江离是言官首位。阴督公因为是宦者为官,只带了几位档头,站在龙椅下首,比群臣离皇帝更近一些。
今日只是一些常规的政事,李v温一面心不在焉的听着,一面想着清晨听报,今日午后梁国公进宫觐见太后。定然是昨天一番试探起了效果,钱党外戚一脉开始行动了。
李v温垂下眼睛看着阴督公,下首的年轻宦官温驯的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鸦雏色的柔顺长发,身影纤瘦而沉静。
看起来很美好,可是李v温清楚的知道,都是假象。会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白光的,通常不是美玉,而是利刃。
阴督公察觉到上方的目光,刺探掺杂着侵略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作为奉天殿中离女帝最近的朝臣,唯一有机会和女帝对视的人,他有几分试探,忽然抬起头静静的平和的看了李v温一眼。
李v温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惊讶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的迎着阴督公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露出了温和的略带几分活泼的笑意,好像是两个人约定了什么隐秘,互相抱怨早朝无趣一样。
阴督公倏尔收回了目光,他没想到女帝没有怪罪自己直面天颜的冒犯之罪,反而宽容至此。
曾经幼时入深宫,动辄得咎受辱。后来艰难爬升到先帝御前,伴君如伴虎,行动更是如履薄冰,从不曾见过这么和善的主子。自己时刻悬吊着的心终于感到片刻的轻松。
然而,也只是一瞬。
俊美的东厂提督缓缓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道阴影,遮住了所有微微松懈的心境。
不过是看中我手中的权力使的手段罢了,就像早朝前接到的梁国公今夜邀宴的帖子,都是冲着东厂提督的位置和司礼监的掌印来的,否则,一个阉竖有什么可拉拢的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