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v温闭了闭眼睛,掐住了椅子的扶手,说道:“你犯了这么多重罪,也不差这一件,认与不认都是一样的。若不是这么多年抓不住你的把柄,你也不能活到今日。
过去你不对朕动手,是因为那时候父皇还在。朕若死了,父皇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唯一能承祧的庆王身上,定会发现你们的秘密。
不管你怎么狡辩,庆王的事你都改不了分毫。至于怎么发落他,你明日就知道了。”
说罢,李v温站起身,不顾后面钱婉凄厉的求饶和谩骂,转到了偏殿,去看李v湛。
毓清宫本就清寒,偏殿更是简陋不堪。缺床褥,缺摆设。李v湛带着石榴,已经在这种环境了待了一夜了。
李v温本以为仍旧会遇到冷待,却没想到进殿时,李v湛早已等候多时。
桌上还有热茶,椅子上竟然还有软垫,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
李v湛没有戴面纱,玉带般的胎记明显。正统皇室,端庄至此,就算一败涂地,也要展露风华。
李v温端起了热茶,正要向嘴里送,冷不防插了一只手接了过去。
阴云霁端过茶,垂眸没犹豫,先饮了一口。
李v温反应过来,她刚刚是习惯了,还以为惯常在妹妹的宫中,却忘了如今的身份已经是敌人了。难保李v湛故意做出大方的假象,在茶里下毒,孤注一掷鱼死网破。
李v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v湛先笑了起来,说道:“阴督公是在以身试毒吗果然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你也太小瞧本宫了,胜负已定,何必做这些小人伎俩。”
阴云霁充耳不闻,连抬眼也没看她一眼,轻轻抬起手,仍旧默默喝完了茶,退到李v温身后。
不像对着钱婉,李v温对楚王像是有千言万语。昔日同为天潢贵胄,今日已有一人为阶下囚。她们相对坐在凋敝的偏殿里,茫茫落落的寒凉慢慢涌上心头。
李v温勉强微笑道:“你是朕唯一的亲妹妹了。我们的父皇孤独终老,想必是宿命,我们也逃不过。同枝一脉,何以零落至此。”
李v湛轻叹道:“陛下,我和庆王的命运从一下生就已经定好的了。事已至此,确实是我们姐弟对不起您,只是我们身不由己。”
李v温微笑道:“不错不错,这皇城深宫里的人,谁的命不是定好了的。勉强能伴着走一场,时候到了,也就该散了。
今日朕有幸,散了昔日旧友,散了后母,散了妹妹弟弟,哈,倒是一天里囫囵齐了。”
顿了半晌,终于启齿说道:“皇妹,你比朕幸运,你还有个好弟弟。不,应该说是好情人。”
这话轻飘飘的,倒像是有千斤的重量,砸在殿中众人的心上。李v湛睁大了眼睛,瞬间惨白了脸色,说道:“皇姐,你怎么知道的。”
李v温闭上眼睛,仿佛承受不起,过了半晌,方才睁眼开口道:“朕多希望是猜错的。你可知庆王是怎么失败的
他宁可长安门久攻不下,也不肯取道南安门。他怕南安门破,乱军一哄而入,容易伤到离南安门最近的毓清宫。而你,在那里面。”
李v湛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划过她清秀的五官,一滴滴折射着最清亮的光芒,映出了微勾的充满苦涩的唇角,她又哭又笑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v温说道:“庆王是你亲弟弟,也是你亲堂弟。不管怎么算,都是血缘最近的。他胡闹,你是姐姐,难道就和他一起糊涂吗”
李v湛笑了,脸上尤带着泪痕,样子仿佛几分轻悯,说道:“糊涂陛下,人生难得糊涂。
陛下,你久居东宫,并不能感同身受。我生下来,父不爱,母不疼,阖宫上下欺负我。只有他一人敬我,护我,怜我。
他如此爱我,我如何负他。难道要我为那些伤害我的人,去伤害爱我的人吗
世俗未给过我青眼,那我也不用睁眼理它。就这样闭目塞听,互相慰藉,在这深宫里倒也温暖。
这皇宫里圈了这么多人,古往今来藏污纳垢,什么污糟稀奇事没有。活下来都是不易,能得到爱更是大幸。陛下你以为我会怕吗他生我生,他亡我亡,要管什么伦理纲常。”
话语掷地有声,谁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铮铮铁骨。李v湛微昂着头,荏弱和坚毅两种形象在她的身上奇异的融合在一起,像是受难的凤凰,有着用烈火焚毁一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