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希夷推开门,就看到冯鸣站在门前,他本来就是小眼睛,如今又红了眼眶,活似两条烧火的细棍儿。
冯鸣平日喜庆的圆脸上流露着失落,问道:“头儿,你要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贺希夷紧了紧手里的刀,点点头,说道:“皇上说了,非诏不得再入京。一会我去禁卫军营点五千个弟兄,准备准备,后日就出京了。”
冯鸣低落的说道:“头儿,我想和你一起走。”
冯鸣的年纪和堂弟贺峰差不多大,贺希夷轻笑一声,问道:“你跟我去干什么,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战场我不放心。更何况你刚升了禁卫军统领,冯家眼看着就要起了,你没必要走。”
冯鸣皱了皱眉,圆脸都被拉长了,说道:“头儿,一来我舍不得你,二来新成了近侍军,让那个姓阴的主持,还驻守在宫内,摆明了压咱们禁卫军一头。要是让我以后都看那个阉人的脸色,还不如杀了我呢。”
贺希夷笑出声来,轻推了冯鸣一把,说道:“还舍不得我,上次你还说我是断袖,我看你才危险呢。咱禁卫军和他近侍军井水不犯河水,你只管操练你的兵马,理他作甚场面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他势大,你别冲动。”
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这性子藏不住事,我真是不放心。没了我的保护,你万事多加小心。若有什么错处,你在皇上面前一概都推给我,万望她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你。”
冯鸣疑迟道:“这样不好吧万一连累了头儿,我心里过意不去。”
贺希夷安慰道:“没关系,左右我在边关,也不怕这盛京如何勾心斗角。”
冯鸣还是依依不舍,这还是他入禁卫军来首次离开了贺希夷的引导,也是首次委以重任独当一面。阉党势大,前途茫茫,他心生恐惧。
贺希夷低声说道:“你总是要成长的,不能总跟在我后面。你是第二个我看着长大的,当年皇上像你这么大时比你镇定多了。
平日好好训练,吸取我的教训,别荒废了禁卫军的武艺,别让皇上再失望了,也别让我失望。”
冯鸣点点头,说道:“头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让你在边关也能听见禁卫军的威名。禁卫军的兄弟们除了我还有很多人想跟你走,你去营里就知道了,都等着你呢。
路上我都给你打点好了,不会苦着兄弟们。赶明儿要是姓阴的欺负我,我就不干这个禁卫军统领了,我去边关找你。”
贺希夷笑着挥挥手,送别了冯鸣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方才只是为了让冯鸣安心,或者说是让自己安心,才强自撑出来的喜悦,终究还是压不下心里的隐忧。
自己一走,朝中再无武将的权力可与阴云霁相当了。顾江离倒是可以和阴云霁分庭抗礼,可惜他只是一介文官,手里没有兵权,忠君爱国的谏言说得再多,一旦真刀真枪上了,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李v温对阴云霁的宠信有些过头,而她自己仿佛还没有发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恐怕李v温被阴云霁宦官的身份蒙蔽了,这些没根儿的东西对权势的渴望未必比常人少。
贺希夷想去劝谏,可惜自己明升实放戴罪之身,手里又没有证据,何必徒劳惹人厌烦。他也不想亲耳听到李v温承认,她宠信阴云霁是因为他给了她一直希冀的东西。
他隐约能够猜到阴云霁受宠的原因,可是他半是不屑半是漠视,生生放弃了这最后的一次机会。
贺希夷走的那天,街道肃清长安门开,他领着五千自愿追随他到边关的禁卫军兵士,从宫中奔赴远方。
五千兵马装备整齐,盔甲锃亮,人人笔挺英武,骑着高头大马。
贺希夷更是当先一骑白马白盔,腰悬窄长陌刀,带着一身朝气和肃杀,缓缓牵辔而行。
街道两侧的临街的窗子都被推开了,满城的百姓都挤在各家的窗前,欢呼雀跃的看着这些去戍边的好儿郎。
贺希夷心如擂鼓,热血沸腾。即将奔赴边关,去投身大漠黄沙,这才是他的愿望,这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他反复的告诉自己终于实现了十四年来的夙愿,竭力的忽视身后的视线,终究没有再回头。
李v温在北定楼上目送贺希夷远离,五千兵马一路蜿蜒出京,仿佛猛虎出于闸。
李v温看着贺希夷得偿所愿,唇边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管怎样,自己总算实现了对朋友的承诺。
去关外看看,上阵杀敌亲手保护自己的子民,何尝不也是她的愿望。李v温下意识的踏出一步,似乎想要追上这队兵马,却直接撞上窗墙。
这一撞让李v温清醒不少,目之所及最远也只能到长安门口,直到这队人马中的最后一人走出了李v温的视线,她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