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阴云霁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插了把刀子在翻搅,痛得他埋头将身体弓到最大限度,可是他却连揉一揉都做不到。
手腕被绳索越勒越紧,包括小臂内侧细腻的皮肤,也因为紧紧并拢的摩擦发了红。侧面弯着身体,一边的肩窝反扭着被抻到发白。
嘴里的血一直在涌,想必被琉璃碎块划得不浅,混合着胃液和口水,染上床褥和下颌。平日顺长的头发,经过刚才翻来覆去的折腾,打成难解的结,沾了额头鬓角的薄汗,贴在苍白病弱的脸颊上。
上衣的交领早就被拨开了,向上被推挤得皱皱巴巴,因着双手被缚才没有完全脱下来,可是也没有半分的蔽体作用了。阴暗的牢房里,天窗透出的唯一清冷光束正打在他身上,映出同样苍白脆弱的皮肤,和几处暧昧的红痕。
李v温已走,阴云霁终于放弃了挣扎,缓缓呼吸平复身上的剧痛。他闭上眼睛,拖着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凌乱不堪的身体,像是被玩坏了的样子,在一片狼藉的床上低低笑出悲意。
太痛了,从身到心,无一不痛。阴云霁用细牙紧咬住下唇,拼命往回咽着嘴里铁锈味的血。还看不清么,再怎么机关算尽,在怎么情深如许,也只是个供人消遣的玩物而已。
甚至还是个祖传的玩物。阴云霁近乎自虐的想,几乎笑出声来。幼时被她的父亲,先皇平治帝拿来作震慑罪臣的筏子,每日被都知监长随鞭打取乐,后来在先皇面前百般隐忍的讨好奉承,逐渐放松了他的警惕,就像条会作揖的狗,这才得了些权力,慢慢做到东厂督主,临了还差点被遗诏赐死。
他的父亲确实是谋逆,这些苦痛权当是应得的罚,他替父亲认了,可是心里未必没有仇没有恨。等到李v温登基,他心甘情愿放下了那些肮脏的陈年旧怨,想要将自己珍藏的心,干干净净的送给她。可是她拿来的是什么呢阴云霁绝望的回想,竟然是狎戏俘虏的工具。
后半生的每夜,都在这恢弘华丽的宗人府内,在一排阴暗密闭的牢房最深处,被专门掌管他的狱卒捆扎成扭曲的姿势摆在床上,单等某日皇帝兴致高昂的亲临赏玩。用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在他的身上试验,操控着他的情|欲和渴望,可是她自己呢,却不被干扰的,甚至是冷静的旁观他沉沦的丑态。
呵,如果这样被玩上十几年还没有死的话,就放出来给她的皇子们当保险的不会失控的牲畜骑,当然夹住那些东西才更像,一匹马或者是一条狗。
总之,他这辈子哪里有福气做人。
阴云霁是从非人的最底层爬上来的,他不是没见过,那些犯了错却面目清秀的小内侍最后凄惨的下场。上位者往往一句拖下去,自然就有人来将他们拖到地狱的最深处,一层层的叠上去,让他们至死连翻身都无力。
这是他亲眼目睹过的,令人作呕的颤栗,所以他怎能不往最黑暗的地方想,又怎能不恐惧绝望。
他不想做她的玩物,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底线。他不愿意苟活于世,想立时咬舌自尽,可是他又贪恋她的最后一面。所幸她判了他的死刑,在法场上,他总还是能见到她的。
他闭着眼睛下定决心,血液倒流得指尖都已经发麻,他却动都不动一下。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人在解绑住他的绳子。
阴云霁睁开眼睛,看到夏安披着外袍过来,正担忧的看着他。
夏安边解绳子边叹了口气,“怎么又闹成这样。”
牢房四壁本是单薄木板挂了棉帛,刚才两人的动静那么大,又打又吐的,早把夏安吵醒了,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清楚楚。趁着李v温盛怒而去,他才敢从围未关的牢门溜进来,继续照顾他的病人。
那绳扣被挣得几乎变成死扣,深深嵌进皮肤里,夏安费了好大劲,指甲都抠酸了,方才解开。
阴云霁不说话,解下来的手腕勒出紫红的深痕,交错在纤细的腕骨上,一瞬间的回血刺得手掌如同针扎。
夏安看他如泥塑般岿然不动,只得叹了口气,任命般的替他揉起来,揉了一会感觉他应该不疼了,又倒了杯冷水递过来。
夏安说道:“含着,先把嘴里的口子止住血。”
拒绝别人真心实意的帮助显然是不明智的,阴云霁听话的接过水,含了一口,感受伤口在缓缓的收缩。
夏安复又探过身,看着他一身狼狈,把过脉说道:“你和陛下,总有本事搞得自己一身伤。你胸前的口子八成又裂了,胃这里大块的乌青,胃经也有受损的迹象,你这地上床上几摊血,估计里面不止嘴里出的血,也有从胃里吐出来的。”
夏安起身绞了丝帕,替阴云霁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汗,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将胸前的布条重新敷药换过,找了套新的上衣给他穿好,其间还将他带血的床褥重新换过,盖好被子防止他受凉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