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静得不像是新房。纵然屋里的布置处处张红挂锦,喜气洋洋,可是房中唯二的两人,面上都看不出多少高兴。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中间隔着放下来的厚厚的帷帐,连彼此的轮廓都看不清。
李v温垂眸看着被燃烧的红烛拉长的影子,随着烛火的抖动,忽而舔上床边,忽而落到床下。
进退维谷,犹豫不决。
半晌,李v温才解释道:“朕改了你的名姓,以后你不姓阴,而是姓云,改为云霁。是朕从郁青山带回来的。而原来的阴云霁,已经对外宣称病亡。所以今天朕没宣毕方等人。”
李v温等了等,听见床内还是没有声音,接着说道:“这样你彻底不再掌有东厂和兵权,只是个从平民百姓一跃登入皇城的传奇。当然,普通人是不会有机会知道的,而朝中大臣应该都心知肚明,反正朕给了由头,就派了庆王去交涉。”说道这里,她微微笑了一下,“估计他现在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如此一来,阴云霁彻底困于后宫,丝毫再无反抗之力。从少年到白头,内外不通音信。如同金笼里的雀鸟,只得依赖着她,再无法说出他的思想,无法吸引别人的追随,再也提不了什么平等。
这就是李v温想要的,将他神形俱灭的方法。
她给予他的爱,她与他缔结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锁住他的巨大的阴谋。这座横竖三百余丈的皇宫,从来没有什么纯粹可言。
阴云霁垂眸看向红被的纹饰,烛光透过床幔,映得满帐昏红。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并不关心。
他半晌才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在宗人府,看到顾府的朱紫烟花,我以为陛下是娶了他。”
李v温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忘了朕当时赐的婚旨,不过那时没定婚期,后来选在了今日。”
阴云霁没忘,只是他以为她撕毁了那道婚旨。毕竟她是皇帝,自然可以做出改变。
李v温转身,拿起小金剪,依次剪灭了烛火,只剩下一盏宫灯,她提在手里,靠近帷幕重重的新床。
阴云霁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进,攥紧了手下的被角,挺直了脊背,侧头看向厚重的垂帐。
李v温似乎感到了他的紧张,或者自己也有紧张。她停在床前寸许的位置,轻轻问道:“朕可以过来么”
阴云霁些微的点了点头,过会才想起来她看不见,便低低的说道:“陛下请便。”
过了一瞬,他发现床帐被慢慢掀起,布料悉悉簌簌的声音都格外清晰,一盏提灯散发着明亮又不刺目的光线照了过来。
阴云霁迎着光,抬首望向她笼罩在暖光中的脸廓,疏朗的长眉下,那双桃花眼中情愫流转,如同流云散了许久,终于缓缓凝聚在一起。那里面映着光华,破开一室昏暗。
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阴云霁真的相信,皇帝是天之子。她像神祗,赎净他此生污秽,抚平他一身伤痕。
李v温听见他同意的话语,先是窒了一下,方才试探着揭开罗帐,看向床上乖巧的人影。
她有些怔愣的看着他妖冶又清冷的容色,如同红莲带露。长发略略垂在鬓边,修得线条流畅。
黑的发,白的肤,红的被,这一帐只有这三个颜色,互相冲击着印在李v温的眼底。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乌眸中的脆弱和依恋根本不加掩饰,仿佛任人攀折。
李v温手中的灯不自觉的越提越高,直到发酸才回过神来放下。
这一放才品出了新婚的羞涩,李v温紧拽着床帐来回摆弄,局促的站在床前,脚下生了根一般,眼睛也不知道要落在哪里。
阴云霁同样不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看样子像是要互相看到地老天荒。
站了半晌,李v温陡然发现自己腿脚酸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将灯搁在床头的灯台上。
李v温低低说道:“朕要就寝了。”说罢,忐忑的就着月光,轻轻掀开被子上了新床。
阴云霁抱膝坐在床上,喜服被侍女脱下,仅剩雪白的中衣。罗袜皆褪,踩着丝滑的新绸。他虽然没有侧头看,心却因为床褥的微微塌陷而颤抖,垂眸看着喜被,耳朵却支着听身旁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