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样呢”她借着光查看冯老夫人的气色。面色是有些黯淡,但看起来是因为伤心多过病痛。
“这点病痛,哪里碍事。”冯老夫人抚弄着静漪黏在腮边的碎发,看她一脸泪、一脸汗,禁不住心疼起来。颤巍巍的手拿了帕子,细细的给静漪拭泪拭汗手帕沿着静漪面庞的轮廓、眉眼、鼻梁一点点拭着,像是在确认什么,她将静漪的面容仔细地看着。“孩子,总算能再看你一眼了”
静漪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她眼看着冯老夫人脸色变的差起来,忙扶着她让她靠在被子上,低声问她觉得哪里难受。她查看时竟不像平时,对着这位老夫人,她手都不太敢用力气去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的小箱子并没有拿进来,刚刚她只顾得往这边闯了。
“陈妈,麻烦你出去替我拿药箱来。”静漪说着就要站起来,不想冯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
静漪呆了下,重坐回床边,望着冯老夫人。
“我病都好了。你不要忙”冯老夫人说着话,突然咳嗽起来。
“怎会好的这么快”静漪给她拍抚着胸口,“这都是路上劳累了些。也是情况太紧急了,来不及从容安排我瞧着您可不只是伤风,是不是平日里胸口常常发闷”
“也不碍事。不过有心气痛的毛病,不时发作。”冯老夫人咳嗽地轻些,见她着急,也晓得瞒不过她,缓缓地说。
静漪顿了顿,忍了没有出声。
冯老夫人拿帕子掩了口。片刻,静漪便看到她眼中有泪光她就知道自己虽然不说,冯老夫人恐怕也明白过来了。她母亲就被这病折磨了多年想必都是从心里来的。
她略低了头,给冯老夫人掩着被子,道:“您要紧宽心些是我不孝,早该来的这些年没能好好儿照顾您”
陈妈给端来了水,静漪喂给冯老夫人,听陈妈道:“程小姐,您别太难受。太太是好些了的,就是咳嗽的厉害,整宿的睡不着太太平常时候身体倒还好的,就这一路上担惊受怕,才病了。程小姐,我这就去给您拿药箱”
静漪点点头。
陈妈一走,冯老夫人挥挥手让一旁的仆妇都下去,说:“不用都在这里。”
等她们都退下,冯老夫人说:“我们跟前儿从不缺人照顾的。你看就是这般,还是跟着这些人,在家里,这些年有意省俭些,说仆从如云也不为过。我看你是新派人儿,又是留洋回来的,别嫌我们谱儿摆的大些。虽是依着老规矩过日子,从来也是能屈能伸的。你那姥爷的派头,你也是见识过的了,你们还惦着接他出来,往后有你们的苦头吃”
她语气极温柔。虽是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声音却仍软糯清脆,听起来令人舒服的很。
静漪发呆似的望着她,待反应过来,冯老夫人说了什么,更是呆了呆。
这虽是想了许多年的事,一时成真,她却仿佛在梦中,不敢信竟是真的,只是张了张口,没能立即出声。
冯老夫人温柔地拍拍静漪的手,说:“知道你是西医,我很怕针呀水的,又凉又疼,苦却是不怕吃的别给我打针,成吗”
“打针好的快些,姥姥。”静漪俯身过来,搂着冯老夫人。
冯老夫人点点头,说:“那就听你的。”
静漪点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身上的棉衣很厚实,她还是怕她会冷,轻声问道:“觉不觉得冷这南方跟咱们北平天津真不一样。冷起来是湿冷的,忒难受”
“不冷。”冯老夫人摇头。看着静漪,她心里很暖。仿佛是遗失多年的珍宝重新寻回,只看着便满足“你姥爷最怕冷。一路上没把人给支使糊涂了,总是抱怨冷啊冷的,害的人想尽办法取暖。”
静漪想想外祖父那神气,不禁微笑。
冯老夫人叹了口气,听到外头有嘈杂之声,低声道:“其实我病的没有那么重。”
静漪也低声道:“我看出来了您还是得好好保养些。”
冯老夫人点头,看到陈妈抱着静漪的药箱进来,说:“我若不病的重些,你那姥爷,一准儿真能折回去回去便回去,哪个怕死呢”
“姥姥”静漪接了药箱,听她这么说,难受的想要立即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