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送陶骧出来,轻声说:“姥爷和父亲酒量都不大好的,你也不要喝多。”
外面雨下的大了些,屋檐下一溜儿雨线细细长长,绵延不绝的。静漪见路四海在一旁候着,并没有带伞,就想让冯家的丫头去把拿伞来。陶骧却不在意地说就这么点儿小雨,没关系的。况且这时候的雨,已经不是沁骨的冷了。
静漪就说虽然不是冷的沁骨,毕竟春寒料峭,万一着凉不得了的。她又问雨衣呢,小四给带了雨衣了么
路四海说有的太太,带了呢。
四海在檐下举了举手臂上搭着的雨衣,苦着脸说司令嫌了嗦不想穿么。
静漪瞅了陶骧,说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她给陶骧整了整军披风,后退半步细看着。这么严谨齐整的人,难怪外祖母见了就喜欢就是穿上那黑漆漆的雨衣,不知道该是怎么个样子想来照旧是好看的
陶骧不知道静漪在想什么,但她刚刚那份儿紧张,的确好笑。他看着静漪微笑,静漪赶紧催他走,他却说:“就知道赶我走。等下真走了,可不定回来。”
这话说的声音低的就只有静漪能听得到。
静漪一甩手便回了房
陶骧看着她进屋,笑着转身走了。
路四海和冯家的仆人在前头,拿油灯照着脚下的路。院子里经年累月被磨的圆润的石板路上,仿佛浇了一层桐油似的滑。陶骧走着,踏的雨水溅到靴子上,一层细碎的水珠子路四海回头看了,小声说司令,我就说咱得穿雨衣吧,您瞧瞧太太又不乐意了吧司令您千万也替我想想,太太见了我,先头她嘱咐的那些事儿,一样样可都得拷问我呢,哪一样要是办砸了,都不成呢这回太太还没顾上问呢,要问起来,我可不敢撒谎哎况且跟太太也真撒不了谎
冯家的仆人听着听着,在前头几乎忍不住要笑,又不敢笑,硬是憋着,手中那盏避雨的油灯晃的地上灯影凌乱
路四海发觉,便说这位老哥,您悠着点儿,仔细脚底下,不然跌了人好说,跌了灯可惜这灯好的很,有年头了吧
他问的一本正经。
那仆人也答的一本正经,说的确是早年的琉璃灯。这些年家里也有西洋马灯,老爷不稀罕。我们老爷就稀罕些古意儿。
陶骧本来是在想着心事,路四海絮叨的那些,虽听在耳中,并没往心里去;冯家仆人说的,他听了却问道:“冯老先生还是每日都去兴安茶楼喝茶么”
“是,陶司令您知道老爷这爱好”那家仆有些诧异,“我们老爷去茶楼喝茶也有些年头儿了。据我爷爷说,了听爹爹讲,从前冯家的老老太爷便乐意下朝约了同僚一起喝碗茶聊聊天儿的,平时那就更不用说了,泡个茶馆儿那是寻常事。老爷从小跟着老太爷出入茶馆的。在京城里有两处是常去的,后来去了天津,就乐意去兴安茶楼这个冯大管家知道的多些。通常都是他陪着老爷去。老爷出去时候也不长,喝完茶、遛个弯儿、汽车去汽车回的有些人想求见老爷无门的,得知老爷这爱好,也就好寻门路去那儿瞅着老爷肯不肯见一见呢”
“司令,您怎么知道的”路四海也好奇。他跟着陶骧的时候毕竟还是不长。陶司令平常便不是爱同人聊聊的图团长头一回见到接替前任侍从官李大龙的他时,还挺纳闷儿的说你小子话这么多,七少没嫌弃你么侍从官都跟锯嘴葫芦似的,要紧没事儿嘴巴别嘟噜这两年也还好,司令虽说自个儿话不多,倒也没因为他话多斥责他。不过,也许是因为司令实在忙的也顾不得他
他们问着,陶骧倒也没说什么,但在跨过内院门槛时回望了眼上房。那老梅树后的窗子已经关了,有人影晃动,似乎还听到笑声。不知道是不是静漪。也许是的,她今天看上去还是很高兴的他微微一笑。
再往前没走几步,迎头遇上两个仆妇一前一后扛了一只大箱子往内院走,后头还跟着个丫头捧着食盒,见了他们忙回避。
陶骧便知道这是给后面冯老夫人她们送晚饭了。
冷雨中隐隐约约闻到饭香,他这才觉察自己饥肠辘辘。细一想,这两日他也没有顾上正经吃顿饭呢
静漪回了房,冯老夫人已经进了内室,由陈妈扶着依旧回了床上歇着。</p>
<strong></strong>静漪看丫头端了铜盆过去伺候外祖母洗手,自己过去拿了毛巾在一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