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这世上也不用朝廷了,且随百姓自由,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去”杨忠大跨步地走了过来,坚决站在余溪一侧。
“朝廷自然还是要的,如今这朝廷不就挺好的凡事都没必要关得太多太宽,只要不像南蛮蛊虫这样危及百姓,危及天下,便不必多加理会。”程锦打了个呵欠,一脸懒散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萧规曹随,无为而治可若是朝廷不管,从商之风一旦酿成祸害,那便是万劫不复。”
“你怎么知便一定是祸害一定会万劫不复”
“商人逐利,不仅伤了农本,还有逐利之风。”
“我大梁立国以来便不禁商事,若无这些年的宽纵,焉有如今的太平盛世若是将那些商贩都逐回地里干活,京城可没这么繁华。不说其他,就说每年收上来的谷子,丰收的地方,谷价低贱,谷子烂在仓中,欠收的地方,百姓吃不上饭,还得靠朝廷赈济,你可知朝廷赈济一次,中间损耗是多少层层盘剥之下,十万两银子的粮食到百姓的手上不过一万两,这还是没遇上狠的,若遇上几个狠人,怕是一粒米都到不了百姓手中,国库被掏了个空,百姓怨声载道,饱的却是某些人的私囊。”
“此事自当整顿吏治,与商人农事有何干”
“便说整顿吏治,你方才说了,商人逐利,逐利之风不可盛。前燕初期大兴克己复礼之风,人人事事效仿古礼,嘴上说得是冠冕堂皇,结果阖朝上下贪污之风盛行,便是乡间小吏也有样学样,雁过拔毛,养活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死了不知多少百姓庶人。嘴上喊着克己复礼,便能不为名利所动了么莫说是商人逐利,逐利便是人之本性,何必视之如洪水猛兽又何必把逐利的锅扣在商人身上”
余溪不服气道,“读书人便不以逐利为本性。”
“读书人也是人啊,是人便会逐利,很多时候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听闻之前服侍先生的那个婆子,因为先生每月不肯多给一两银子而往别家去了,若先生不逐利,便当每月多给这一两银子,留她下来啊,计较这一两银子难道不是逐利么”
“自然不是的。”余溪脸色微红,“我是实在掏不出那一两银子,若那婆子不逐利,也不会因为一两银子而往别家去了,恰是因为逐利,才有如今主不主,奴不奴的场面。”
“主是人,奴也是人,人皆逐利,那婆子因为一两银子另谋高就,先生因为省一两银子雇了更便宜的婆子,两相情愿,皆大欢喜,不好么”
“自然不好,奴可因为一两银子背主,臣也可因为千两银子叛国。”杨忠一脸不虞地插嘴。
“杨大人却是说岔了,你们家那婆子只是另谋高就,可不曾背主,背主之奴自有律法惩戒,叛国之臣也有严刑峻法约束,而不是这般胡乱怪罪,”程锦叹了口气,“鸿山书院当年主张的便是宽仁无为,如今已经变了么”
这些立国的主张本都是赵齐的,在文定年和赵华的手上将它们落到了实处,朝廷对答商人宽仁了许多年,但这些年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开始讲究门户之见,大兴克己复礼的古风,不仅对女子约束得越来越紧,还隐有打压商人的苗头。
程锦此话一出,余溪和杨忠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看了,他们受教于夫子,怎会不知那确实是夫子的主张,只不过他没变,是他们变了,出仕这些年,在京城难免会受到风气的影响,又因为南蛮蛊案的缘故,对商人生出了几分偏见。
余溪立刻沉默了下来,虽不至于惶恐,但心里也很不安,她差点忘了程锦也是赵华,自己当着她的面批判她当年的主张……
“鸿山书院的主张一向都没变过,杨师兄和余师姐不过只是议论时政而已。”文绍安走了过来,随口岔开了话题,拉过程锦道,“鹿肉汤已经好了,依你所言,加了药草,快来尝尝。”
谈及吃的程锦立刻有了兴致,哪管什么重商还是抑商,还流着余溪和杨忠在那儿郁闷,她自个儿就兴高采烈地吃起了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