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早知牧子翼疲累异常, 这一下倒也不觉得什么, 扛住了他身体大半的重量,慢慢把人扶到床边,助他躺在床上。
待替他脱鞋时,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双脚充血变紫, 将一双本就大了半码的皮鞋撑的满满当当, 险些脱不下来, 他从前也见过不少人怀孕后期,双脚肿起的模样, 牧子翼此时这般, 已经是极严重的程度了, 亏他还能忍到现在
叶卿使了力气,好容易才替他将皮鞋脱下, 抬头看时, 牧子翼虽然闭着眼睛, 眉头却皱得紧紧的,显然极不好受。
长叹一口气,叶卿闷闷地说道“早就提醒过您, 不能太劳累,您偏不听”手上却一刻不停地替牧子翼揉按脚上的几个穴道, 纵使不能立刻消肿,也能让他好受一些。
牧子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只一味地闭着眼睛,任由叶卿替自己消除疲累,虽然是为了正事才变成这样,到底,还是他理亏
又想起中午吃饭时,叶卿说的那句“非亲非故”,牧子翼只觉心下一阵烦躁,突兀地踹开叶卿的手,单手扶在后腰,笨拙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叶卿。
身上酸疼依旧,双脚的胀痛尤甚,这些不适加重了心里的郁躁感,让牧子翼的心情再度反复。
叶卿本是蹲在地上替牧子翼揉脚,突然被他这么一踹,整个人摇晃一下,险些摔倒,好在及时撑住地面,稳住了身形。
007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嘲笑一般说道“瞧你,在他身边混了这几个月,结果混成这种地位。”
叶卿在心里冷冷地反驳它“闭嘴”而后站起身来,坐在床沿上,双手搭在牧子翼后腰,继续替他揉按。
牧子翼却扭着身子挣了挣,想避开搭在自己腰上那双手。
方才那一踹太过突然,叶卿一时没有准备,才险些被牧子翼踹倒,毕竟,他也没有想到,一进门就歪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翻脸翻得这样快。
现在却不一样了,牧子翼整个人疲累异常,又是躺在床上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多大劲儿,叶卿双手稳稳地在他后腰变着法儿地揉捏,牧子翼身子重,想要挣脱也是无法。
发觉自己挣不开,牧子翼有些火了“把手拿开,别碰我”声音虽然冷淡,却掩饰不了疲惫。
叶卿只是不听,一门心思地替他消除疲劳,他如今八个多月的肚子,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早产的
牧子翼心里正是燥火难耐的时候,本身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叶卿越跟他反着来,他便越气,终于沉声吼道“你给我滚开”
叶卿依旧不听。
牧子翼近些日子脾气越发古怪,心气儿不顺起来,便口不择言道“拿开你的脏手”
这个时候,叶卿终于停了手,唰地站起身来,居高邻下盯着牧子翼的背脊,冷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称呼牧子翼时,从来都是以“您”字相称,这回却用了“你”字,可见是被牧子翼弄出了真火。
见牧子翼一动不动,叶卿继续说道“我早就关照过你,最后这两个月不能太累,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牧董事长,算我求你了,你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好不好,非要弄得早产才肯罢休吗”只要是人,都会有几分脾气,叶卿虽然身负任务,却也不是泥捏的,真正被惹着了,也是会生气的。
他对待牧子翼的态度一直十分温和,仿佛没有气性一样,这一下冷言冷语起来,倒让牧子翼心里“咯噔”一下,跳空了一拍。
可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如果不为孩子着想,如今会跟女人一样挺着个大肚子,连多站一会儿都吃不消么他是个男人,忍受了这么多耻辱和痛苦,就为了生下肚子里这块肉,他叶卿怎么能说这种话
脑子里想着这些,一时急怒攻心,顾不得身体不适,挣扎着坐起身来,抬手指着叶卿怒目而视“立刻滚出这个房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因为心绪激荡,胸膛剧烈起伏,连带着高高挺起的肚子也颤巍巍地一起一伏。
滚是不可能滚的,叶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牧子翼再次低吼道“你听见没有,立刻滚蛋”
叶卿看着他挺着肚子,又气又急的模样,心下一遍遍告诉自己,牧子翼怀了孩子,他就快生了,脾气不好很正常,他今天发这样大的火,和自己也有那么几分关系,再忍一忍,等到孩子出生,大家就都解脱了
于是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牧子翼的话充耳不闻。
作为环达的董事长,牧子翼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被忽视的这么彻底过,叶卿越是稳得住,他便愈发恼怒,下意识地捡起手边的软枕,狠狠往叶卿身上砸去。
叶卿自是单手一抓,就接住了砸向自己的软枕。
牧子翼却因为一下子动作过大,扯动了肚子,又见叶卿竟然没有站在原地,乖乖任他砸,身体和心里两下一激,惹得胎气大动,肚子突兀地一阵剧痛。
这下,他再也顾不得叶卿,双手捂在肚子上,咬紧了牙根,不愿发出一丝声音,然而愈发疼起来的肚子,让他心下隐隐有几分害怕,终于忍耐不住,一记闷哼溢出唇齿。
见此,叶卿终于抛却了心里的火气,重新坐回床沿,一手揽着牧子翼的肩膀,强硬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把脉。
牧子翼肚子虽疼,可心里梗着的这口气,让他下意识地挣扎着,孩子是他一个人的,“非亲非故”的人来凑什么热闹,他便是疼死了,也不关他叶卿的事
叶卿一把脉,便知牧子翼胎气大动,也是,先前在发布会上,已经累得狠了,回到房间才刚躺下一会儿,又急怒攻心成这样,孩子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终于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上风,揽着牧子翼讨饶“是我说错话了,您消消气,成不”
肚子的疼痛已经让牧子翼慌了神,再加上他心里本就对叶卿有几分好感,此时叶卿服了软,他便当真忍下了怒气,无力地靠在叶卿怀里,毫无章法地揉着硕大的肚子安抚。
叶卿见着他的动作,便知他这样做是没有用的,长叹一口气,将他的手拨开,自己环抱着他,解下腰腹间缠绕的布条,双掌贴在他高挺的肚子上,从下往上,有规律地替他舒缓疼痛。
牧子翼心里,一时复杂的厉害,他恨极了这样的自己,软弱,矛盾,情绪变化快,这样的自己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要不是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是这人在他肚子里留下了种他怎会弄成这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出声辩驳“不准说我不为孩子着想”因为肚子的疼痛和身体酸疼尚未缓解,声音里不免流露几分颤抖。
听了这赌气一样的话语,叶卿不由发笑,柔声应和他“好,您是最心疼孩子的,也是最辛苦的,我先前说错了,该打,等您身体缓过来,再拿枕头砸我,我一定不躲了”
这话说的,就跟安慰赌气的小孩子似的,牧子翼当然知道,心里却还是阵阵地发软,于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只要这人愿意说几句软话哄哄他,他就没了脾气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牧子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理说,以他的性格,纵使在喜欢的人面前,也绝不可能是这种情况,事实却又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肚子的疼痛在叶卿手下渐渐缓解,心里的复杂却丝毫不减,他有些自欺欺人地闭眼假寐,但当叶卿问他肚子还疼不疼时,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让这人太过担心。
叶卿见此,便仍扶着他侧躺在床上,双手在他后腰和腿脚上寻着穴道揉按,这回,牧子翼并没有再反抗,叶卿心下也大松一口气,这茬儿总算揭过去了。
因为牧子翼的身体不宜劳累,两人在酒店里住了三天,等他完全缓过来了,才开车返回。
眼看牧子翼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叶卿开始为自己离开以后的事情做准备,他已经问过007了,孩子一出生,他在这个世界还能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除了为生产完的牧子翼善后,替孩子洗澡喂奶之外,也就做不了什么了,所以他必须将生产和产后护理事宜教给牧子翼,他走了以后,牧子翼只能自己动手照顾自己和孩子。
叶卿讲这些的时候,牧子翼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关于如何照顾孩子的事情,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照顾一个小孩子,会有这么多的注意事项,光是听着,就知道劳累的不得了,可他再想到,照顾的是肚子里这个跟他和叶卿血脉相连的小家伙,便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他亲自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容不得半点疏忽。
至于产后护理的事情,牧子翼听得就没有这么认真了,他心里想着,虽说之前签过合约,可叶卿难不成还真的会在他刚刚生产完时,就离开吗,等见了孩子,说不定就舍不得走了,到时他只当忘了那张合约的事情,不赶叶卿离开,也就是了。
想是这么想,可他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确定,孩子是他生的,叶卿虽说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对这孩子的感情,肯定没有他这个生身之人来得深,再说,叶卿如今好像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如果真的严格按照合约行事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牧子翼便觉心里闷得难受,竟是连深思都不愿意。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叶卿见牧子翼吃完东西,午睡了,便出门把月前从瑞士预订好,前几日空运过来的母乳化奶粉弄回来,牧子翼没办法给孩子喂奶,孩子出生以后,总不能饿肚子。
他和牧子翼商量过,这孩子既然喝不上母乳,那么奶粉的质量一定要好,这种奶粉,是叶卿研究了市面上所有的奶粉配方以后,专门从瑞士工厂定制的,相对来说,已经是目前所能找到最好的母乳化奶粉了,价格虽然不那么亲民,可牧子翼最不缺的就是钱,孩子的奶粉钱肯定不会吝啬。
至于为什么亲自出门取,自然是因为这处别墅的位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叶卿刚离开一会儿,熟睡中的牧子翼就被肚子一阵一阵的发紧弄醒了,痛倒不是很痛,他心里却比以前动了胎气的时候还紧张,这种痛法他曾听叶卿提起过,这是在宫缩了
好在宫缩距离真正的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他并没有立刻给叶卿打电话,自己勉强起了身,一手托在有些坠坠的腹底,一手扶着墙,慢慢走动着,以缓解宫缩的不适感。
叶卿回来的时候,牧子翼已经挺着肚子走了有一会儿了,见他如此,叶卿一愣“这是怎么了”
牧子翼咬咬牙,指了指高隆的肚子说道“宫缩了。”
叶卿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竟然不到预产期就要出来了”皱了皱眉又问,“多久了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牧子翼缓了口气才道“刚开始。你又不是不回来,没必要打电话,这些你之前不都教过我么。”
叶卿眸光一闪,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扶着他继续走动,一边说道“现在只是刚开始,还不是很疼,不过您得有心理准备,之后会越来越疼,不出意外的话,得折腾到凌晨才能生”
牧子翼点点头,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托在腹底那只手,却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又走了一会儿,见牧子翼有些累了,叶卿便扶他靠坐在床上歇息,自己去厨房准备些易消化的食物为他补充体力,掐着时间点让他吃些东西,间隔两个小时,便扶他上一趟厕所。
唯一的障碍就是,叶卿需要以手指为他测量宫口打开的大小,也许因为是双性人的缘故,怀孕这几个月以来,牧子翼后面逐渐产生变化,孩子也会从那里出来。
可叶卿用手指探查的时候,牧子翼还是拉不下这个脸,自从去年四月一日怀上孩子那夜以后,那个地方就再没有人碰过了。
见他越来越难受,叶卿好说歹说,这些都是生产的时候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去了医院也是这出儿,医生们都是做惯了的,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牧子翼便脸色难看地问他,在医院妇产科实习的时候,是不是也替别人探过,叶卿自然点头,这是他的职业,没什么可隐瞒的。
牧子翼怔了一会儿,才闭着眼睛答允了。
伴随着宫缩程度的加深,牧子翼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宫缩一阵比一阵疼,肚子已不仅仅是发紧,不知从何时开始,慢慢地开始发硬。
这个时候不能躺着,叶卿扶着他走一会儿,便坐下歇息一阵,再走一会儿,再歇息,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左右,肚子终于逐渐下移,而牧子翼走路的时候,连双腿都并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