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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养子

文致宣抄录完诗集, 抬起头。

窗外繁星点点,已经入夜。

屋中不知何时已经点起灯火, 光影摇曳,窗纱上映出林卿卿的影子, 娇娇柔柔,在他眼中无一处不好,连漫不经心眨动的长睫都有动人心魄的魔力。

大病一场, 让他回想起许多往事。

他寒苦出身, 自幼便盼着能过上好日子, 上京之后更是开了眼界, 更渴望成为人上之人。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 高贵貌美, 纯如白纸,自然成为他的目标。

细细想来, 从碧桃溪边的蓄意引诱,到周如虹被发现后别庄中痛下杀手他讨好过她也伤害过她,这么多年来,他最花心思的女子,竟然从始至终都是林卿卿 。

他唯一有些后悔的,是十年前那个决定。那时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个怯生生的小公主会这样牵绊他的心魂,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卿卿 ,在想什么”文致宣温声。

林卿卿听到他的声音,怔怔回神“阿宣如果一个人效力多年, 大错没有,却任由家人私拿主子的东西,这种人还能留么”

文致宣稍微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卿卿还茫然着,双眸澄澈,像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致宣走过去,缓声“先是物品,再是钱财。主仆之分大于云泥,敢染指主子的东西 ,那不叫拿,叫偷。”

“府里还有这么大胆的人。卿卿,告诉我是谁”

林卿卿叹息“是薛长史。”

果然是他。

文致宣心里一紧,接着便涌上心虚。

尚公主的第一年他就看清这府里掌握中馈的薛长史极好收买,两人一拍即合,一个负责吹枕边风一个负责实务,里应外合,几乎将公主府掏空。

靠了糊涂的公主,周如虹才得以被好好地养在府外,薛珍珍也才能过上娇纵傲慢小姐一样的生活。

到了后来,薛长史几乎唯文致宣马首是从,包括那趟心怀叵测的别庄之行,薛长史也睁一眼闭一眼他当然想不到文致宣竟然有下毒封棺的胆子,但往事若被翻出来,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林卿卿还在小声说“萍儿不小心看到珍珍头上戴的珠花,跟过去我匣子里的一支一样。后来她留心观察,珍珍那里还有不少逾越的东西”

文致宣心念电转 ,已有了决定。

薛长史因渎职被赶出公主府的消息,震动阖府上下。

最惊恐的当然是他的宝贝女儿薛珍珍。少女完全被宠坏了,听说消息后还笑着说她才不信,直到看到薛长史红着眼睛回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孩儿见识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曾经围着她转的女孩们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总是捧着她的家丁小厮看到她就跑,避之唯恐不及一向笑呵呵的爹爹整日唉声叹气,娘亲不是在数落他就是在哭,昨天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华贵府邸时,她望着公主府的牌匾,怔怔地看了许久。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可以这么残酷。

薛长史多年搜刮的银子,藏在府中的,早被府卫搜出。好在他早年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子,一家人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落虽齐整,如何能同奢华富丽的公主府比。薛珍珍抱着贴身行李倔强地不肯进屋,娘气得要打她,爹伸手拦住,望着她,竟然落了泪。

“乖女儿。”中年男子哽咽着 ,薛珍珍这才发现,几天的功夫,爹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给爹省点心 ,就当爹求你了。”

薛珍珍忍不住鼻子一酸,跟着渗出眼泪。

她不再倔强,转身踏进冷冰冰的房间,关上门。

少女顶着满脸泪痕倒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窗外,北风阵阵,不时传来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

好吵。薛珍珍烦躁地堵住耳朵。

下一秒,窗户霍然洞开,一个人影一跃而入

薛珍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夜袭者轻而易举地制服她,伸手捂着她的嘴“不要叫,就不会死。”

冷风从大敞的窗户里灌入,瞬间带去身体所有温度。薛珍珍惊恐地睁大眼睛 ,连连点头。

“这才像话。”那人似乎笑了一声,松开她伸手关上窗。

借着一闪而过的雪白月光,她看清那人模样。长眉入鬓,乌黑漂亮的眼睛

不正是文铮羽

她惊讶的喘不上气“公子”

文铮羽漫不经心地点头。

“你怎么来了 ”

难道,是看她如今凄惨,想要搭救

薛珍珍胸口发热,心脏跳的又快又猛。

文铮羽扫她一眼,像看穿她所有心思“记得我说过的吗 ”

“你看见的东西 ,要是时候才能说。”

“现在,到时候了。”

薛珍珍惊讶地无以复加。

文铮羽补充一句“照我说的做,或许你这辈子还有重回公主府的机会。”

薛珍珍颤着嘴唇“告、告诉驸马的话,公主一定恨极了我”

她没问出口的是,驸马难道不会也恨极了您

她不敢问。

对方嗤笑一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冰冷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滑过少女美丽的眼睛,他勾起唇,笑得又深又冷“如果你还想要这双眼睛,就去找文致宣。”

滴水成冰的季节,文致宣缠绵不断的风寒终于大好。

在府里闷了许久,他想出去散散,走到门边,侍卫并没多说什么,只一言不发跟上他。

文致宣觉得奇怪,对方却说最近京城不太平,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身后跟着彪悍侍卫的感觉实在奇怪。文致宣看在对方是皇帝指派的份上强忍下来,没想到行至他常去的一处酒楼前,变故陡生

角落里猛然扑出来一个人,文致宣惊得向后一仰,踩中自己的长袍,险些摔了一跤。

惊魂甫定,再抬起头,那人已被侍卫打晕了提在手里,软绵绵的,像个破布娃娃。

披散的黑发遮掩着毫无生气的面庞,文致宣惊讶地发现,这人他认识,甚至十分熟悉。

是薛长史的女儿,薛珍珍

“快,快,我们快走”他勃然变色,立刻指挥侍卫丢下薛珍珍护送他回府“此人的父亲与我有仇,一定是来报复的”

侍卫看他一眼,将薛珍珍丢在地上。

虽说她片刻之后便会醒转,侍卫到底还是叮嘱了酒楼老板关照,才带着抱怨不已的文致宣回府。

当天晚膳,林卿卿听他惊魂未定地描述白日经历,低声笑起来“从前倒是看不出,那薛珍珍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慢慢地呷一口汤,余光不意外地看到身边少年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可不是”文致宣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姓薛的不老实,他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定是记恨于我,想要行凶伤人”

“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行凶伤人”林卿卿轻叹,“想必是那孩子着急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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