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家祁子是隐世者, 常年住于山野之间。若不是王后年少时曾意外结识于他, 即便是原国王室, 他也不屑于出手占星卜筮。
这是数年以来,第一次由长公主代替王后前往祁子隐居之地为国祈福。为尽快到达目的地,杜晏只带了百余侍卫, 扮作行商,轻车简行从都城出发。
虽说成瑜乃是成国质子,按常理来说并不被允许踏出原国都城, 然杜晏向来是个不讲道理仗势欺人的性子, 言明定要成瑜随行服侍。
原王近段时间也想着要多加安抚吴家, 以免在召回大将军之时生出意外,加之有百余侍卫护卫在侧,单凭成国质子一人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如今五日已过, 约莫再有两日行程,就将到达目的地。
杜晏坐在马车之上, 感觉速度忽地放慢不少, 隐约有潺潺水声传来。
他心下估计应当到了计划中的地点,便拉开侧窗上的隔板,向外望去。
百夫长正打马护于马车之侧, 见杜晏掀开帘子,微微弯腰道“长公主, 此处并非都城之内, 还请不要随意张望。”
说罢, 他丝毫不给杜晏面子, 直接伸手将马车侧窗关上。
“哪来的莽夫,待到回去,要你好看”
怒斥声从车厢之内传来,外面的侍卫皆目不斜视,已是习惯长公主的刁蛮跋扈。
实则在车厢之内,杜晏表情冷静淡定,他微微弯腰,拾起方才百夫长趁机扔入马车内的纸条,展开查看。
“侍卫共百人,十余人为原珏手下,届时属下会设法把马车周遭的侍卫调开,方便其动手。”
此前,杜晏放在原珏身边的眼线已将其同惠夫人的计划传来,他们打算回程之时在此处动手。
原珏使人传讯给当地盗匪,言明在数日之后会有行商从此地经过,行商所带皆是贵重货物。单凭此处乌合之众,自然是奈何不了这些精兵强将。
原珏所需的只是这些盗匪引发骚乱,随后他安插在护卫队中的人便会趁机惊了长公主的马。马车受惊,或是摔下深涧之中生死不明,或是从车中摔出便是非死即残。
不管是哪种后果,原珏都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吴家要追究起来也只能拿这伙山贼泄愤。
凭借原珏的心计,自是想不出这等借刀杀人的计策。这一切都是杜晏的手笔,皆有他埋下的眼线送到原珏手中而已。
祭天祈福一事关乎国运,即便是原珏那等蠢货,也知不能出错,便将动手时间安排在回程之时。
此处地势狭窄,左侧为高高山崖,右侧则为深涧,乃是山贼最喜欢的设伏地点。
杜晏正在思忖之中,又听见马车车门被轻轻敲响。
他打开一条缝隙,见坐在前方赶车的成瑜,回头看了过来“公主,是不是觉得无趣”
杜晏瞥他一眼“你觉得呢我可是被闷在这狭窄车厢内整整五日,不像你还能看看路上风景。”
成瑜压低声音道“我早有准备,在座位暗格之下有东西。”
此次外出,乃是拜天地为原国祈福,自然是要保持诚心,杜绝享乐。因此随行辎重,除去祭天所用和随身衣物必要粮草之外,再无长物。
杜晏又是公主之尊,为了安全起见,除去安营扎寨之时,也不能骑马赶路。即使杜晏并非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也觉得憋得慌。
他关上门,伸手就往座位下暗格摸去,发现里面有一雕工精巧的小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果脯和几本书籍。
看着手中打发时间的书籍,杜晏突然有些惆怅起来,同成瑜相处这么长一段时间,对方可谓是十分得他心意。
眼下将于成瑜分别,今后再见面或许就是敌人,杜晏想想觉得或许还会有几分不习惯。
只是成瑜乃是要一统天下的帝王,又怎能一直当个奴仆之辈。或许将来他想到这段经历,还恨不得一剑捅死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杜晏捏起果脯,送入口中,心中叹道“吃顿饭真是不容易。”
数日之后,一行人到达祁子隐居之地。
长公主带来的侍卫悉数驻扎在山谷之外,只有长公主被允许进入。
杜晏在营地之中,焚香沐浴,换上最为隆重的礼服之后,才缓步从帐篷之中走出。
长公主向来好动,不喜配饰,服饰也向来是简洁轻便为主,这是成瑜首次见他做如此隆重的装扮。
庄重的玄色锦袍,大红滚边,其上有红色丝线绣着百鸟朝凤之暗纹,一头乌发却只是随意用玉簪挽起。
除去那玉簪和腰间杂佩之外,再无任何金银之物。祁子乃超脱凡俗之人,入他住处,自是不能佩戴金银那等俗物。
成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眼前之人似要去往未知之地,不再返回的错觉。
这种对方将要脱离掌控的恐慌之感,让他猛地上前一步,拦在杜晏前面。
杜晏本就有些不习惯这隆重的朝服,一层又一层,压得他肩膀都有些生痛,步伐也有些许迈不开。
他正专心在脚下状况,以免不小心被裙摆或是路上杂物绊倒,眼前突然被黑影笼罩。
杜晏抬头一看,成瑜站在面前,神色莫测,目光专注地看了过来。
他本以为对方有话要说,静待片刻,却见成瑜只是怔怔看着他,一声不吭。
杜晏眉头微皱“成瑜,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