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形势, 果然如萧思睿所料。于文通长于守城,对指挥大军却是力不从心,乍然接手这烂摊子, 根本压服不了军中的几个刺头。
北虏的铁骑丝毫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渡江之后,兵分两路, 一路从建康南下,一路依旧从太平州往宁国府推进。
于文通匆忙之间分兵几路, 围追堵截两路敌兵, 却不防暗中有一路北虏军由北虏名将速律率领,绕行徽州、严州, 直扑临安。等到他发现时, 这第三路北虏军离临安城已不足百里。
重兵在外, 临安城中反而防守空虚,岌岌可危。于文通再要分兵回救京师, 反被另两路北虏军绊住,心慌意乱下,连吃几个败仗, 自顾不暇。其余各地驻军离得更远, 便是天成帝下旨勤王,也赶之不及。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谈大用临危受命, 负责守卫京师。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临安城中只有不到八万守军,分守四门, 即将面对的却是北虏最为精锐的骑兵,哪里够用。
城中到处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雾。
一些反应灵敏的富户火速收拾好细软,大包小包地搬上车马,逃离临安城。引得不少听到风声的百姓也跟风出逃。
即使朝廷官员,也有不少托病不上朝,暗中准备脚底抹油。愿意死守的竟是寥寥无几。
出城的队伍浩浩荡荡,倒显得这时进城的车队分外显眼。马车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是谁,出城的人好奇地打量过后,心思很快转移到了对接下来命运的担心。
车队径直驶入安国公府,总管老严早就接到消息,恭敬地等候在车马厅。
瑟瑟扶着抱月的手下了车。老严还认得她,想到当初大人非要认作外甥女的小姑娘如今居然成了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心中不知早就唏嘘了多少遍,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瑟瑟含笑道“严叔不必多礼。”
老严见她言笑晏晏,娇憨明朗的模样,晃了晃神,想起自己的担心“临安城危,城中许多人都离开避祸,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瑟瑟听出他话中的善意,笑道“再危险,也比不过宁国府吧。”太平州失守,宁国府已成战场第一线,到处打成了一锅粥。相比之下,临安城的确要安全得多。
卓先生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笑道“老严不必着急,是大人让我和有功一起,护送夫人回来的。”
老严喜道“卓先生,你也回来了”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既然是大人的主意,临安城必不会有事。否则,大人也不会放心让夫人和卓先生回来。
他笑着吩咐身后道“香蓝,夫人远道而回,赶路辛苦,你先带夫人回主院歇息。”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下。
瑟瑟听到熟悉的名字,循声看去,就见到一个鹅蛋脸,大眼睛,穿着豆绿色比甲,身段窈窕的少女笑盈盈地走出来,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香蓝见过夫人。”
她就是香蓝,杨婶的女儿,归箭的心上人
瑟瑟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果然是个美人,不过,不要脸地说一句,比自己还是差了点。
香蓝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努力保持住微笑。
瑟瑟向她点点头,收回目光,回头问卓先生“先生是今日去拜访谈将军,还是明日再去”
卓先生道“京城安危攸关,自然是越早越好。老朽回去洗把脸就去。”
瑟瑟想了想“既如此,乔太夫人那边,我也梳洗一下便去。”
在这之前,她得先认一认主院。说来惭愧,身为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她却连自己的屋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萧思睿是第一任安国公,又父母早亡,安国公府中只住了他一个主人,成亲前,为图省事,所谓的内院从来都是空在那里。等到要娶亲了,才叫人收拾出来。
瑟瑟上次来安国公府,也只是在外院转悠。
她跟着香蓝跨过垂花门,便看到花木扶疏,回廊曲折,屋宇连片。
主院位于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进门便见五间相连的广厦,两边回廊连着厢房,院中用青石板铺地,干干净净的,只中间种了两棵石榴树。这会儿正是石榴结果之时,满树红艳艳的石榴坠在枝头,十分喜人。
两个穿着石青比甲的小丫鬟正一边说笑,一边踮着脚尖摘石榴,一会儿工夫,两人提着的布兜中都装满了。
香蓝清咳一声道“红绡,绿锦,还不见过夫人”
两人这才发现瑟瑟一行人,忙将布兜放下,向瑟瑟行礼。
香蓝向瑟瑟介绍道“圆脸的是红绡,矮一些的是绿锦,是这院中的三等丫鬟。”红绡机灵,跑过去打了帘子,绿锦一个人提了两袋石榴问香蓝“香蓝姐姐,这些石榴还是和往年一样处理吗”
香蓝道“如今夫人回来了,这些事你该向夫人请示。”
绿锦“唉呀”一声,反应过来,惶恐道“请夫人恕罪。”
瑟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吩咐陶姑“你处理一下。”抬步进了屋子。
屋子在她成亲前重新修整过,到处收拾得精致整齐。整套的檀木雕花家具是当初燕家量了尺寸去做的,作为陪嫁送了进来,擦得纤尘不染。屋中熏了香,洒了水,被褥都晒过,热水、胰子与洗具都已早早备好。
瑟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时甜羹和点心掐准时间送了过来,还有一盘剥好的石榴。她只尝了一口羹,便知是曹七娘的手艺。前世她在宫中,膳食都是曹七娘服侍的。
瑟瑟又看了香蓝一眼,到底出身镇北侯府,这份周到与妥帖抱月拍马都及不上。归箭倒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