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姐烧好开水, 几位教授都在门口站着。
顾鹤之瞧他们没有反应,又问了遍“请问几位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杨文勒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意识到事情好像成了, 赶紧接口回答“茶 茶”
他边回答边拉着旁边的严成闪身进屋。
陈杰和另外一位农大教授也赶忙抓紧机会走进房间。陈杰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顾鹤之把他泡好的茶交给姜姐, 又自己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穿着拖鞋抱着咖啡窝进了客厅的在沙发里。
教授们隐约觉得顾鹤之的心情不错, 今天他们的运气可真好他们进了房间后, 默默的在顾鹤之身边作下。
姜姐把龙井送上来,他们都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从那漂亮精致的银质托盘里拿了杯茶, 捏着的观察顾鹤之。生怕自己又做错什么,把这位脾气怪异的同志的好心情又给气走了。
顾鹤之坐进沙发后就没管他们,他早上习惯性要喝杯咖啡。
姜姐不会用咖啡机, 顾鹤之自己又懒得用现磨咖啡豆, 只能喝速溶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骨瓷咖啡杯的耳柄,动作十分优雅标准地抿了口。
看他这喝咖啡的姿势,杨文勒这位留过洋的教授就知道顾鹤之来历非浅。这是很标准英国贵族喝咖啡的样式。
“顾同志”杨文勒捏着茶杯隔热底座, 探性的问。
顾鹤之隽逸的面容忽然纠结成一团麻花,仿佛是听见什么极不情愿的事情。
杨文勒话音到一半,因为顾鹤之表情,硬生生被他卡住他是说错什么了吗
顾鹤之皱眉望着自己泡的速溶黑咖啡太难喝了。
“姜姐, 给我拿个碗来。”顾鹤之在吃上面怪毛病挺多, 而且有些强迫症。就像早上不喝上杯咖啡, 他就难过。
也不管有没有客人,也不管这咖啡到底有多难喝。总之他一定要先喝一杯再说。
“碗”姜姐不明白喝饮料为什么要拿碗,“多大的碗”
“最大的。”顾鹤之说, “还要把冰箱里的牛奶拿过来。”
姜姐虽然不知道顾鹤之要做什么,但她还是听付钱老板的话,依言把碗和牛奶都拿了过来。
她太听话了,拿的真是个海口大碗
几个教授看到那个盛汤的碗也是一脸黑线。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进来后这位小兄弟要拿这么大一个碗。这碗的出现,和他们的谈判太维和了啊
顾鹤之完全没有理睬满屋子怀疑的目光,接过姜姐递过来的碗,把手里的咖啡都倒了进去,然后哗哗像是不要钱似的往里面倒牛奶,一直倒到看不见咖啡的黑色为止。
接着打开旁边的方糖罐,将拿满满一灌方糖毫不犹豫的全部倒近了海碗里。
这时,那个海碗已经满了,怪不得他要拿这么大一个碗光是那些方糖下去,普通的小碗也撑不住。
就是这么多糖下去,这牛奶和咖啡还能够喝吗不齁吗
弄好这些,顾鹤之端起碗。就当大家以为他要把那一整碗的甜腻咖啡全部喝掉时,他把碗口靠在咖啡杯上,缓缓他把自己那个小咖啡杯倒满。然后再次优雅的举起咖啡杯喝咖啡。
有了奶和糖的调味,咖啡算是好喝点了。顾鹤之虽然还是嫌弃,但至少在喝的时候,表情算是缓和了很多。
等他喝完咖啡,起床仪式终于结束,他一时才想起一直拘谨坐在他旁的教授们“你们好,请问你们想找我谈什么”
“这”老教授们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那一盆被剩下的牛奶咖啡上确切说,是那盆牛奶上顾鹤之的咖啡杯就拳头大小,原本就没几滴的咖啡,早就被这满满一盆牛奶给稀释了他可是到了将近一升的牛奶啊
牛奶那么贵他竟然为了冲个咖啡倒了一升
老教授们虽然都是学经济学的,但第一次体会到传说中资本家糜烂的生活
三个教授基本都进过牛棚挨过饿,日子过得节俭,珍惜每一粒粮食。看不得顾鹤之把这么一大盆牛奶就这样晾在一边。
“那个小顾同志,你还是找个盖子把牛奶盖一下。牛奶这样放,这样会招虫。”农大的教授最朴实,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提醒顾鹤之。
虽然这院子安保等级很高,但毕竟还是个平房院子,很招虫的。这么香喷喷的牛奶就这样敞开放着,没一会儿里面就会浮满各式各样的小虫。
“哦”顾鹤之看了眼那盆牛奶,“姜姐,把这盆牛奶放门口去。”
农大教授“为什么要放门口去”
顾鹤之很环保的说“喂猫啊。倒了浪费。”
几位教授“”教授们震惊
差距这就是差距啊就在华国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市场经济下的人,都在用牛奶喂猫了华国还不开放市场,三亿亿人,猴年马月能吃饱饭呀
“咳顾兄,我和几位教授今天来,是想请你参加一个月之后关于是否开放市场的政策辩论会的。”
陈杰在知青点的时候就领略过顾鹤之拿钱当草纸的作风,身边三位教授还在震惊中时,他率先反应过来,说出今天的来意。
顾鹤之手指没有规律的在软沙发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动,好像是在思考陈杰的请求。
陈杰真的是怕顾鹤之再拒绝。政策辩论到现在已经很多次了,杨教授他们希望开放市场的这一方败势已显。下个礼拜的辩论,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顾鹤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他再不出手托一把,华国肯定又要走上两三年的弯路。
顾鹤之这不出声的沉默,让教授们都很紧张。他无声的每一秒,对于这些教授来说,都长得像一个世纪。
严成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也不再像年轻的时候沉得住气。他看顾鹤之久久不回答,焦急的恳求“顾兄,您就行个好试试看。您放心,您只是做个顾问的角色。所有言论会出现的问题,都有我这老家伙来承担。您不会有任何的风险。”
顾鹤之听见老教授这样诚恳的请求,倒有些动容也有些受不起,他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
顾鹤之停顿了下,指了指杨文勒的公文包“我只是在想,中立的人那天会来吗”
几位教授“”
这有什么好想这么久的啊直接开口问不就行了
虽然心里都是爬满六个点,可教授们还是很有涵养的温和回答顾鹤之的问题“所有中立的人都会来。”
“那中立的会发表他们的观点吗。”顾鹤之撑着脑袋问。他问的时候没有看老教授他们,好像是穿过他们看向远方,又好像是在构思一个有趣新奇的游戏。
“中立的人不会发表观点。”杨文勒奇怪的回答。中立的人如果发表了观点,还叫啥中立
“哦”顾鹤之整个人的兴趣都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那我不去了。”
老教授们觉得今天自己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比起昨天对他们的不闻不问,今天顾鹤之的行为更加匪夷所思。
他去不去和中立的人发表不发表观点有什么关系
“别啊”陈杰看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说服又要宣告破产,忙着急的想补救。
可顾鹤之眼看转头望向别处,眼看又要进入隔离状态。
陈杰想起一些他听到的八卦,比如说有人水木大有人在追苏怀夏那个中立的水木大教授,有个徒弟叫什么来着
“杨教授,你能把出席的名单再给我下吗”陈杰着急地说道。
杨文勒也觉察出顾鹤之的情绪低落下去,他知道陈杰和这位其怪异的顾同志一起下过乡,对他比较了解,所以言听计从的飞快从包里找出名单递给陈杰。
陈杰看到许绍昌的名字,试探性对顾鹤之说“中立的贺教授是没有发表过观点,可是他的徒弟许绍昌的观点好像是不建议开放市场。”
“如果你去的话,还是能够打击倒许绍昌的”陈杰说出这句话,连他都觉得太幼稚
几位老教授听了,更是莫名其妙。打击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顾兄和贺老家伙的徒弟有什么恩怨不成可就算是有私人恩怨,和他们的谈判有什么关系呀
顾鹤之听完陈杰说得话,兴趣有肉眼可见的升起开“那我就去。”
在场所有人“”
原来你做决定的依据这么草率嘛
三位教授都是用怀疑的眼光看陈杰,他们现在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眼前这位,不太像是个渊博的学者这和他们设想的不一样啊
陈杰擦汗,这的确是顾鹤之没错有实力的人,就是这样的任性
不过既然千求万求人家好不容易答应,自己也不要胡乱瞎猜疑。
杨文勒倾身,想和顾鹤之说些有关的内容,好让他快一点进入状态。
顾鹤之冲杨文勒摇手,止住他的话头“不用说,教授。有会议记录吗”
“有可是会议已经开到十一次,会议记录有十几本,您还要了解每个发言者的背景,才能看懂他们的观点。可能一个礼拜都看不过来。”杨文勒皱眉,“我还是简单对方的观点和您说下也花不了几个小时”
顾鹤之摇头拒绝听杨文勒叨叨“您还是给我会议记录,您说得太慢了。”
他说的慢他可是被学生评为首都大学,语速最快的教授没有之一杨文勒绝望,他觉得这位同志简直不能沟通会议记录这么多,短时间里哪里看得完
只有陈杰知道顾鹤之那在每个文化人眼里都堪比恐怖片的速度,叹了口气对杨文勒说“教授,顾兄和我们不一样,还是去拿会议记录”
杨文勒虽然怀疑,可也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顾鹤之要看就给他看呗等他看到头大了,就会来找他讲解了他就去院子的保安处给男生寝室楼打了个电话,让他的两个研究生把会议记录拿来。
两个个研究生干活都很麻利,很快就杨文勒要的会议记录给带来了。
这时候,顾鹤之正在吃早饭。
早饭是苏怀夏特地教姜姐做得几道菜之一。
今天吃的是牛肉三明治和蔬菜汁。
新鲜烤出来的面包被切成薄片,然后又回到锅里煎到两面黄。牛肉也是用黄油煎,有一股顾鹤之特别喜欢的奶香。三片面包加两片牛肉片,再加点苏怀夏特制的健康沙拉酱。中间夹两片生菜。就是一道脆里带嫩,鲜美多汁的脆皮三明治。后来苏怀夏又怕顾鹤之光吃肉不好,帮他配了杯蔬菜汁。
一开始要面对蔬菜汁的时候,顾鹤之是拒绝的绝对肉食动物的他,觉得一切绿油油的东西都是不好吃的代名词。蔬菜汁不仅绿,而且加了其他颜色的蔬菜之后,还是那种脏灰脏灰色的绿更加让人没有食欲。顾鹤之总觉得喝这东西就像是在喝垃圾
苏怀夏费了好大心思,才用香蕉和其他带甜味的水果把味道调起来,又找了好多有颜色的蔬菜,像是画家似得,把颜色给调清新了,顾鹤之才勉强接受。
虽然他的评价依旧是,这蔬菜汁是苏怀夏做的菜里最难吃
姜姐的手艺不差,又经受过苏怀夏的专项训练,她那道三明治更是做得百里飘香尤其是在煎牛肉的时候那个香味哦
如果不是已经吃过早饭,而且在别人家蹭吃蹭喝也有违几位大教授的面子工程,要不然他们一定要尝尝,看起来就很诱人的三明治。
不过,就算是这么好吃的三明治,这位顾兄弟依旧是皱着眉头吃完的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挑剔啊这生活质量和生活水平也太高了这么好的美味都不喜欢吗
几位老教授如果之前只是听陈杰说,这位姓顾的同志有钱。现在近距离观察之后,才知道华国民众的生活平均水平和这些市场经济下的人们有多大的鸿沟。
他们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连这位顾同志的一个零头都没有
顾鹤之就这样,在几位教授的注目吃完了他的早餐。
这时候,会议的记录也来了。
杨文勒作为一个老师,习惯性的想上前替顾鹤之梳理下脉络划下重点。
可顾鹤之什么都没说,拿起一本直接翻。
会议的记录非常的零散又凌乱。每个人说话都是不连贯的。所以看会议记录非常吃力,需要联系前后文才能把他们的观点串起来。
平时如果是杨文勒看会议记录,十分钟可能连一页纸都看不了。
可顾鹤之他不到十分钟看了一本
几位教授再次被暴击
“他认真的吗”杨文勒目瞪口呆地看着顾鹤之一本又一本的翻着会议记录,过了半晌,才僵硬的转头问陈杰。
陈杰苦笑的点点头“他在我们知青点也这样的确是真的。听说他的中文水平是每分钟一万多字。如果像是英文类的线形文字,可能能达到每分钟两万个单词左右。”
杨文勒“”
能到首都大学教学的两位教授,在年轻的时候也被称作为天才过他们曾经也为自己这个称号而自豪和骄傲。
但是现在比起顾鹤之来他们真是为曾经自己的自以为是而羞耻。天外有天,这句话老祖宗真不是乱说的。
十一本会议记录,顾鹤之翻完总共花了不到两小时的时间。果然比杨文勒需要的时间短。而且杨文勒只是简略介绍。顾鹤之自己看完,就能对整个长达一年半多的激烈辩论有个系统的了解。
他看完后,习惯性地皱眉把他那头妥帖的细碎的又挠成一团蓬松的小卷“你们的问题是是有理论没有事实依据。华国执行了这么多年的市场经济,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你们企图用抽象的经理论说服一个思想顽固的外行,怎么可能。”
顾鹤之都不用思考,就一针见血的说出杨文勒他们最要命的弱点。
杨文勒也是在前几次辩论的时候,刚刚发现这个要命的问题“这的确是我们的问题。可哪里去找事实呢你也知道我们的国家情况特殊。”
“想象。”顾鹤之说,“把尽可能多的可能性摆到他们的面前,着重放大那些不执行市场经济后的失败可能。”
“这这是在做预估吗太难了”严成说道,“万一有什么偏差呢”
“偏差不是万一有。偏差是肯定会有啊。而且你们缺少数据。”顾鹤之说,“你们不应该把自己所有的判断都建立在理论上。应该有数据做辅证。然后在用想象力进行可能性的拓展。能看到未来的,才是有用的。你们会输,不是那几篇论文有没有署名的问题。是你们的立论没有想象力,不够击中听者的内心。华国的市场经济不用像外国那样走上一百年,十几年甚至几年后就能看到成效。你们的想象太保守了。另外你们的想象又太虚,都是理论,全部都是理论。你们需要说服的对象不是理论家,是制定政策的人。他们需要切实可行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你们的对手就是这样的东西,所以他们能赢。”
顾鹤之在那边说,这边几个教授像是学生一般痴迷的听着。
这所有的问题他们之前都有意无意的意讲到过可,没有人能够这么清晰的总结出问题所在。一年多了他们几个顶尖大学的教授凑在一起,都没有想通问题的根源。可是这位年轻的同志,仅仅看了两小时的材料,就立即切中了病根。
“我们的市场化能走这么快吗这点我表示怀疑啊。”杨文勒知道这是束缚他们想象力最要紧的点。他不相信现在如此贫穷的国家,能够像是顾鹤之所说的,这么快发展起来。
“华国是个不可思议的国家,你们应该相信自己的人民,相信自己的祖国。”顾鹤之给几位教授灌鸡汤。
几个教授沉默了会儿之后,仔细咀嚼这句话。先是觉得太虚,可想着想着都是从心里油然而生一份憧憬和自豪是的为什么不可能他们要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的祖国啊
顾鹤之看着洋溢在整间房间里的归属感和荣耀感以及满满的拼劲,很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七天后去辩论也要保持现在的感觉,这样才能把你们的听众骗进套子。”
房间里的拼劲忽然烟消云散
杨文勒“骗”
严成不同意“如果我们有理有据,怎么会是骗呢”
顾鹤之耸耸肩“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在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是假的。你企图让你的听众接受假的东西,不是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