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子期……”
慕声抬头向上看,少女脸上潮红,尾音里都带了点慌乱讨饶的颤。
她快不行了……
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一出,深重的怜惜和排山倒海的欲念同时出现在他心头,他心里顽劣地想,若是还不停手,会怎么样?
她开始挣扎着向上逃脱,他抓着她的腰,将她摁在原地,还点了一把火。
然后,身下的云朵便颤抖着,化成了一摊软塌塌的水,捞也捞不起来了。
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他带着惊奇的心动,将这摊水慢慢地、温柔地拢起来,又塑成一个她。
转眼间,迎来了这一年第一场雪。
窗外雪花飘洒,室内炉子上咕噜噜地滚着沸水,妙妙在屋里也穿上了带毛毛领子的袄。
赵太妃的薨逝的消息从长安传来时,主角团正在围着桌子吃饭。
慕瑶和柳拂衣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但没有吭声。慕声侧头看了凌妙妙一眼,她只是筷子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如常吃饭,淡定如常地吃满了二两稻香米,还称赞慕瑶炒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总之,大家对某个猜测装聋作哑,最大限度地纵容了最有嫌疑的人。
虽然如此,凌妙妙察言观色,发现慕声好像不太高兴。
他有心事的时候,眉眼低垂,一言不发,脸上貌似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自打跟他在一起之后,她莫名地获得了一种能力,哪怕他掩饰自己,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不高兴。
虽然不太理解黑莲花为什么突然对他从前毫不在意的杀人放火行为产生了抵触情绪,但是身边坐着一大朵蓬松松、沉甸甸的乌云,她心里也跟着不开心起来。
柳拂衣伸出筷子,夹走了竹筛上放着的最后一只杂粮馒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凌妙妙满脸希冀地盯着他看。
他刚想喂到嘴边的馒头犹豫地移开了,迟疑道:“妙妙……你是……想吃吗?”
凌妙妙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抱起了桌上空空的竹筛:“柳大哥,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柳拂衣哭笑不得,嚼起了馒头,“行啊,门口的铺子里就有卖的,我明天再买一个新的去。”
凌妙妙点点头,在柳拂衣和慕瑶诧异的目光中,心满意足地把大竹筛抱回了房间。
雪花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蓬松地积了薄薄一层,像是精致糕点上松软的糖霜,零星的几棵黄叶树枝头枯哑,沾染了一点白。
凌妙妙蹲在院子里,戴着手套的手拂开一小块雪,小心地用短棒斜支起了竹筛,呼出团团白气,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水。
忽然背后一暖,她回过头去,慕声在她身上轻轻搭了一件披风,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了。
她站起来回望,雪还在下,小块的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飞,大块的粘连在一起飘落下来,像是春天的满城飞絮,少年双肩上落了薄薄的雪花,显然站了有一会儿了。
凌妙妙伸手一摸他的衣服,单层的,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了,踮脚披在他身上。
“怎么穿这么少呀?给你穿着。”
慕声捏着披风的边,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似乎有些疑惑:“我不冷。”
凌妙妙摘下手套,猝不及防地伸出热乎乎的手摸了一把他冰凉的脸,笑道:“还不冷呐?”将手上的手套扔给了他,“给你给你,这也给你。”
见慕声望着手套发呆,她的手又伸到脖子背后,解了几个带,将袄子上的毛毛领子给拆了,在他脖子上迅速地一围。
暗灰色的獭兔毛蓬松柔软,越发衬得他面白唇红,双眸黑得纯净,像个粉琢玉砌的娃娃,妙妙歪头看着,猛地抓着那领子一拉,把他的脸拉到跟前,踮起脚照着他脸颊亲了一口。
“……”慕声摸着侧脸,凝眸望着她,彻底魂飞天际了。
凌妙妙看着他笑,粉嫩的嘴唇像是初春的花瓣,带着点儿娇憨的得意,似乎还有点取笑他的意思,旋即自顾自地蹲下来,在擀面杖上系绳子。
“……在干什么?”慕声望着她的背影,视线终于落在斜支在地上的竹筛上。
倒扣的竹筛上部已经积上了一小块雪,尚未融化的六角冰晶闪着光,竹筛下的地面却很干净。
“捉鸟呢。”凌妙妙边忙活边轻快地答,拍拍手站了起来,在手上哈了哈气,“屋里挂着个空的笼子,看着怪吓人的。”
房间角落的鸟笼大致是宅子的前主人留下的,不知为何没被收走,孤零零地挂在那里,落满了灰。
他看见妙妙将它擦干净,摆在了桌上。
慕声眸中似有些不解,仰头看了看四方院子围出的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有鸟雀飞过,漆黑的一个点儿,哆哆嗦嗦的,似乎也被这场雪打湿了翅膀。
他将妙妙的手套揣进怀里,从袖中拿出几张符纸,干脆利落:“我帮你捉下来。”
“别用符。”妙妙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了指地面,笑得很兴奋,“要这么捉,这么捉才有意思。”捅捅他,“快,你去厨房抓把谷子来。”
慕声看了看她的笑靥,收了符纸,听话地朝厨房去了。
冬天的食物难觅,喜鹊儿饿得没力气叫了,在小雪暂歇之后,耷拉着翅膀,垂头丧气地在墙头踱步。
绿豆大的眼睛四下乱瞟,它盯着下面的谷子好久了。是人放的,堆成个小小山,不知道用来做什么。旁边只有个草帽样的东西,没生命的。
总之,好像没人看着。
它从墙头飞下来了,开始在院子里踱步,假装无意地慢慢靠近了那个小山包美食。
假山背后,凌妙妙看准时机,把绳子塞给了旁边的人:“给,你来拉。”
慕声骤然被塞了根绳子头,回头看去,旁边的女孩扒在石洞的缝隙前,像是兴奋得竖起一双耳朵的兔子。
“……”他的睫毛颤了颤,居然有些紧张起来,“我拉?”
“是呀,你拉。”凌妙妙拉着他的衣服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低声玩笑,“看准了拉,抓不住可不行……”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一收,钻进了阴影里面的喜鹊刚叼起第二口谷子,惊恐地发现头顶上叩下来一个庞然大物。
“喳……”
“抓住了,抓住了!”凌妙妙连蹦带跳,抓着他的手腕,兴奋地拉着他往出跑,敏捷地蹲在了倒扣的竹筛边上,毫不在意裙摆沾上了湿漉漉的水渍,将那竹筛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边。
“喳喳……”小鸟看到了光明,猛地往出钻,慌乱地拍打着翅膀,从她伸出的手背上踩了过去,眼看就要挣脱了,妙妙瞪大眼睛,“啊……”
慕声眼疾手快,双手一拢,在空中一把将它拢在掌心,感觉到手里的活物在扇动着翅膀挣扎。
捏断过无数颈椎骨的手,不沾血地轻轻包裹住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鸟,鸟的翅膀尖儿扫在他手心上,野性的,带着余雪的湿意。
他骤然觉得时空倒转,好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小孩,终于把生机勃勃、纯粹美好的世界轻轻拢在了手心。
那挣扎的触感,就是一潭死水中开始慢慢跳动起来的心脏,砰砰,砰砰,雀跃而鲜红。
他的黑眸闪动,望着女孩娇嫩的脸,许久才启唇:“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