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衣衫不整,平坦的腹部和尚且红嫩狰狞的术后伤疤就这么暴露在儿子面前。
儿子英气的面孔立刻变了形,双目猩红:“我的弟弟妹妹真的没了你和爸爸真的离婚了那狐狸精呢我爸,不,姓胡的人呢”一个个问题如连珠炮抛过来,没有片刻间隙。
颜缘艰难道:“立心,离婚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他还是你爸爸。他不喜欢妈妈了,但他喜欢你,爱护你,这一点没变。”
立心怒吼道:“这么说别人说的都是真的我去找他!”他转身冲出门外,速度之快,颜缘根本来不及阻拦。
立心听谁说了什么爸妈呢是不是都知道了爸爸可是有过一次脑梗阻的,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颜缘脑子里各种问题回转,她迅速扣上衣扣起身追出去,只见儿子上了一辆出租,眨眼消失在车流里。她来不及回车库取车,也拦了一辆出租匆忙赶到胡志骁处,她猜儿子一定去了那里。
果然,儿子找到胡志骁,哭骂不休。胡志骁自知理亏,躲着新婚妻子身后不敢与儿子对视,一句话也不回。他的新婚妻子则破口大骂:“哪个泼妇漏了钻出个小混账来这么骂爸爸,还有没有做儿子的规矩!”立心气愤不过,扑过去就与她对打起来,两手直冲她脸上抓挠,大骂她狐狸精、小三、骚货、下流东西……颜缘不敢相信,这些字眼儿竟然出自儿子之口,他从哪里学来的
胡志骁不敢拦,又不敢不拦,只在一旁大喊“别打了”。颜缘拦了一下,就被那女人打中了肚子手术伤口处,当即泪眼迷离蹲了下去。
儿子扑过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样了”
颜缘努力抓儿子胳膊:“立心,妈妈没事,就是有点,有点疼。你快陪妈妈,陪妈妈去医院。再通知一下钟伯伯他们……”
儿子忙扭头看爸爸:“爸爸,快、快开车送妈妈去医院。”
那女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把拉了胡志骁进屋,尤自骂个不休。胡志骁大气不敢出,只小心看了一眼颜缘便走了。
儿子一跺脚,哭着跑向马路拦车,这时大货车从转弯路口冲了出来。
……
原来,竟是这样!胡志骁,狼心狗肺!狼心狗肺!钟宸闻言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十分后悔开车撞他之后没有来回碾上几遍!
颜缘握了他的手揉了揉,苦笑道:“离婚的事,我恨自己有眼无珠。那之后,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如今看到胡志骁,我还有杀人的冲动。可我们还有那么多幸福时光,不值得为个畜生……”
钟宸皱眉:“你让我想想,怎么收拾他”
颜缘想了想,摇头:“算了,就这样正好,让他在仓库里一天天封闭消磨,直到耗尽青春。让他眼睁睁看着家人却照顾不得,整日受气,比杀了他更折磨。”
钟宸摸了摸下巴:“我让人给他加薪,延长工作时间。”
一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工作牢牢绑缚住他。一份不明不白的关照,又不见任何提拔,让身边同事犯不着捧着他,却足够让人排挤他眼红他。
颜缘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好。”
钟宸不欲她陷入负面情绪,伸手捧了她的脸,笑得意味深长:“你刚刚说准备赴约前,换了很久的衣衫”
“是啊。”颜缘回答。大病初愈,她自然希望打扮得精神些,化个淡妆用了半个多小时呢。
钟宸向前两步,将她抵在桌上:“就没有紧张、欢欣”
重视是有的,为什么紧张颜缘觉着钟宸问得奇怪,忽地明白过来,他、他以为自己因为要见他才……
可那时,自己确实没有半点异样心思,只是隐约觉得,钟宸好像有些异样,却不敢往深处想。
颜缘垂下眼皮,有些歉疚。
钟宸哪有不明白那时自己对颜缘那么不像样,颜缘能喜欢他才怪。
他将颜缘的小脑袋按在肩膀上:“我知道你心疼我。缘缘,我已经很欢喜。”
心疼是的,心疼。
颜缘“啊呜”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知不知道自己多不会照顾自己多让人心疼”
钟宸理所当然答道:“不知道,所以,你讲给我听啊。”
颜缘抿唇不语。
钟宸抱紧她,声音低柔哄道:“缘缘,说给我吧,我喜欢听。”
太多了,从哪里说起呢颜缘歪了歪脑袋,那就从第一次心疼开始吧:“还记得江山丽园开工那天吗你踩了个钉子,因为施工方迷信见血光不吉,便眉头不皱到典礼结束。后来我开车送你去包扎伤口,才发现袜子被血浸染透了,你还说不疼。”
“有一次紧急开会到夜里,中途吃盒饭,大家边吃一边听你讲。那是项目手续上出的纰漏,你将王小川骂得狗血淋头,吃饭时却注意到有他不爱吃的肥肠,便将自己的菜拨给了他。我后来发现,你只刨了个坑,菜一口没动。你着急上火满嘴冒泡的样子本来挺好笑的,我却突然有些心疼。遇到解决不了的坎儿,我们还能靠你,你又能靠谁呢公司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压在身上,你该多累啊”
“那次我们去杭州学习,你一上飞机就睡着了,乱流都颠不醒你。我摇醒你的时候,你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妈妈’。课间分享的时候,你在台上演说,容光焕发气场强大,我想,有谁知道你脆弱的时候呢”
“还有你生病、受伤、醉酒……太多了。你呀,单身汉久了,像个倔强的野孩子,怪可怜的。”
感情是母性大发钟宸忍住笑,循循善诱:“小川也曾生病手术,也曾在工地上摔伤,你心疼他吗”
颜缘抬头对视他,杏子眼睁得大大的,诧异道:“我心疼他做什么”
钟宸再次抱紧她,无声地笑起来。
颜缘觉得此人有些莫名其妙。
第二天,钟宸又是一通忙碌。颜缘则去枝山的几家连锁店巡视。
枝山是边远山区,餐饮市场竞争小,经营模式与江城相比有挺大差别。这边的负责人熟悉市场环境,人缘广,也很有手腕,颜缘对他挺满意,当下就几个关键问题点拨了一下,比较轻松。
近中午时颜缘去上卫生间,而听到隔间有人一边哭泣,一边含含糊糊咕噜着什么,情绪愤懑而激动,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
推开隔间一刹那,她忍不住叹息世界太小。胡婶儿用手背搽着眼睛,哭得鼻子、眉毛、眼睛红彤彤的,见门开了,愣愣的瞧着她,只一瞬,黄豆大的眼泪又刷地下来,一直流到咧开的嘴里。
颜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胡婶儿。”
胡婶儿慌张抹了一把脸:“你,你别跟人说。”
她能跟谁说颜缘低头从包里取出纸巾递过去。胡婶儿接过纸巾,手上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颜缘捡起来一看,是一条男士羊毛围巾,吊牌还没撕,上面标着的价格可不便宜。
一看就知道是件礼物。
胡婶儿接过围巾,小心翼翼看了看,没有沾上水渍脏东西什么的,似乎松了口气:“不晓得退不退得成志骁花了好多钱的。”
那么,是礼物被拒收了
颜缘不欲多管,转身离开,走过一个门半开的包间,就听一个略尖的女声阴阳怪气道:“那么土气老气的颜色,我爸怎么戴得出去当我爸是她嫁的那个山旮旯老蔑匠大好日子来添堵,看到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烦。”
胡志骁的声音传来,弱弱的:“你别这样说我妈。”
尖嗓子声音越发大了:“她现在不是你妈,已经给别人当后妈侍候老小去了!一把年纪还想男人,不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