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城后,颜缘便和齐放电话讲了此行考察结果。
“想不到,她会选择凤凰山啊。”齐一帆听儿子转述完,坐在沙发上跷起足,微微叹了口气。
齐放虽然去过一次凤凰山,但对整个山脉的地形地貌并不了解,当即问道:“怎么,那里不好”
齐一帆摇了摇头:“除了交通不便,哪里都好。你不知道,那山上修路,太难了。山上修一公里,相当于平坝河谷地区能修七八公里的钱,还有大量后续地质灾害、危岩治理什么的。”
他说到这里,露出回忆的表情:“你妈年轻的时候在那边当过知青。也修过路,凤凰山顶那条防火道她还出过不少力呢。我们还在山上发现过一处从没人发现过的岩穴,里面的摩崖石刻很是精美。”
听起来挺美好的青春记忆啊齐放有些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这表情,仿佛有点痛楚……
齐一帆伸手按住额,喟然长叹:“若不是山区条件太恶劣,你本来,该有个哥哥或是姐姐的。”
齐放嘴巴大张,随即闭上。
哥哥姐姐啊……
“多亏那时有向先政两口子照顾,唉……”齐一帆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才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还说正事吧。我在江城那些年,凤凰山的孩子失学是常事。几所山下中学招收的凤凰山学生,一半要中途辍学。家里穷啊,孩子们要回去放牛羊采草药,要去建筑工地打工。你余叔叔来省城时给我汇报了一个凤凰山的案子,说是有家人穷得没法,干脆生孩子卖人,男婴卖2万女婴卖1万,一连卖了两个婴儿。公安机关定罪都不好定,从没遇到过这种案例,最后定了个遗弃罪。去没收非法所得吧,一看,家里还有两个老病号,两个小的在读书,只好象征处罚了事。完了还被村民围攻,说两口子宁愿生孩子卖人也要养着老人,是大大的孝子,算什么遗弃”
齐放听得目瞪口呆。
齐一帆很是感慨:“凤凰山的穷困面貌是该改变了。已经新世纪了,山区地质条件再恶劣,咱们也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能因为山上穷,就让住山顶的老百姓背井离乡搬家。江城打上来的那个报告我看了,什么分期分批引导高山村民移民到平坝河谷地区还好意思向省里争取资金。哼!咱们中国人只有愚公移山的,哪有愚公搬家的
依我说颜缘的这个想法很好。她那个佳偶餐饮集团发展势头不错,是咱们省里的一张美食名片,她有带动农业产业发展,帮助山区脱贫致富的想法,咱们政府应该大力支持。钱花在哪里都是花,有产出有效益的地方多花点也应该。只要能把凤凰山的经济搞上来,这个钱就花得值!我回头就给江城那几个家伙打电话,有困难想办法嘛。有钱移民,没钱修路笑话!再难也给我把路修出来!”
齐放皱了皱眉:“父亲,或许现在修路没想象中那么难。”
“唔”
“颜缘的舅舅家是做马帮起家的,在他家带动下,凤凰山区现在马帮发展极多,虽然交通不便,但也不全靠人力运送物料。把马帮集中起来搞运输,费用、效率方面比您在江城时好很多。”
“另外,我听钟宸说,天成重工研发了一批建筑机械装备,叫什么什么山河系列,专门针对复杂破碎的山体、临水地区作业的,正好适合凤凰山那种山高路陡峰壑纵横的地方。”
齐放笑了笑:“让钟宸拿来咱们试试样机,检验检验性能。如果可以,全省交通战线、城镇建设、水利建设正好用得上。咱们给他大力推介,钟宸没道理不愿意啊。”
齐一帆手指点了点儿子,连连点头:“继续。”
齐放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呃,经费方面我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把交通、农业、水利电力、扶贫等多方面的资金打捆使用,向凤凰山集中投放一些,这样就不担心平衡问题了。镇乡看来是雨露均沾,实际各路神仙都在关照凤凰山嘛。”
齐一帆露出欣慰的笑容:“嗯,你这个办法,全省很多方面都可以运用。小子有长进,看得出来下了功夫嘛!”
齐放赶紧道:“都是父亲教导有方。”
“我可没教你拍马屁。”齐一帆嘴上骂着,面上却很受用。
齐放小心看了看父亲,又道:“父亲对钟宸、颜缘也影响颇深。他们两人,是有赤子心肠的。”
齐一帆想也没想便点点头:“嗯。”
接下来大半年,颜缘和钟宸三分之一时间都在江城。待农业基地初具雏形,山河系列重工设备遍地开花时,省城官场大震荡也已彻底平歇。余长林和齐一帆收拢了权柄,再无掣肘力量,终于能放心大胆大刀阔斧改革,工业经济、改革试验高歌猛进。
人在酒局,钟宸也听人说起背后的血雨腥风,但他只笑笑不语。倒是与齐一帆的走动不似从前频密,颜缘觉得,他似乎有了避嫌之意。
齐放却恨不得钟宸颜缘能多去坐坐,每每做东小聚,邀约了钟宸颜缘,便不忘拉上父亲,虽然父亲只是偶尔给个面子。
如是再三,颜缘再没有政治敏感性也有所察觉。这事钟宸不便明言,她问过钟宸意思后,干脆找了个时机和齐放挑开明说。
“齐放,你我都知道,钟宸是揭开鲁汉案的背后力量,虽然钟宸只告诉过你,但整件事前后操作经过那么多人手,将来难免被别人知道。我觉得,往后钟宸和齐副省长还是少些私下接触才好,免得有心人做文章。当然我们这么做,决没有疏远齐副省长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哦。”
齐放摇头:“我哪有误会。你们的意思我明白,都是为了保护父亲,我很感激。”
颜缘单刀直入:“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着意安排”
齐放无法宣之以口,只得含糊其辞:“我不是怕钟宸招人忌惮嘛。”
原来是拉上虎皮做大旗,让齐副省长给钟宸背书来了。颜缘点了点头,又忽然停下。――齐副省长和钟宸情分颇深,根本不在于这一两次接触。齐放此举,倒像是硬要撮合两人见面……
沉默好一阵,颜缘才深呼吸几口气,定定看着齐放。
齐放暗自懊恼――以颜缘的聪明,这是看出来了啊。钟宸更有洞见,是不是也有所觉察自己的心急之举,搞不好会起反作用,让这份尴尬失去缓冲余地。
果然颜缘沉吟片刻,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方才沉声道:“齐放,不招人嫉妒是庸才,不招人忌惮也是庸才。钟宸襟怀磊落,不会放在心上。”
齐放面色精彩万分。
颜缘的意思,是父亲不够坦荡光明了
他正想着怎么反驳,颜缘又道:“我想齐副省长在省里,也是很多人忌惮的对象吧这世界本就如此,真正的大才,才有被提防忌惮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