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将符纸以灵火燃尽,符灰落在染了血的鬼英石上,暗沉的石块泛着微光,片刻又暗淡下去,将鬼英石上的灵场消干净,时乐沿着逆时针的方向把数百块小石子拾起打乱。
缚元阵一破,被压制的魂灵便开始躁动不安,撕心裂肺的鬼哭声此起彼伏挤进耳朵里,就似有人用指甲不停挠他头盖骨,刺耳难捱。
时乐稳定心神就地摆了个净化阵,那些没被消耗殆尽的残魂被吸进阵中,通往往生之门。
不到半个时辰,整片缚元阵的残魂被净化干净,时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大地轰隆隆一声,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待看清坑内景象,时乐倒抽一口凉气,土坑里密密麻麻的摆了数百具尸体,皆以头朝北脚朝南的姿态,身上皆穿着各世家宗派的衣服。
为一探究竟他也不惧怕什么,整个人跳入天坑中将码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一一看过去,才发现这些修者皆没有面孔。
脸皮,被人生生撕了。
天坑塌陷露出一条狭长黑暗的石道,东西走向,散发着潮湿的腐烂气味,时乐敛了灵息深入隧道打算看个明白。
行了半盏茶功夫,石道越收越窄,月光无法照入,时乐借着血莹明灭的光前行,不多久,天地豁然开阔,血莹缠做一团如一盏灯般照亮阴冷潮湿的石室。
待看清石室四壁的内容,时乐震惊得呆立原地,呼吸凝滞心脏狂跳,石壁四面满满当当的挂着他的画像,而画像下则是一排排被剥了面皮的尸体。
纵然在这本修仙文里见过无数次腐尸烂肉魑魅魍魉,时乐仍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惊出一身冷汗。
恶心,不光是视觉上的,更是生理性的。
时乐刚想去寻石室内残留的灵踪,突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刚开始他还不甚在意,可这疼痛转瞬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开来,就似有人用烧红烙铁一寸寸烫他的神魂,痛苦程度甚至不亚于当年被剜心,逼得他蹲下身子双手抓地忍耐,指甲深深陷入染满血的泥土里。
他忍耐片刻,想着怕是中了留在此处的蛊咒,再不离开恐怕情况不妙,于是咬了咬牙试图站起身,可身子还没站直,全身经脉猛的痉挛,他整个人低低闷哼了声,呕出一大口黑血,视线晃了晃,双腿再度软下来,整个人也失去意识,如断线木偶般倒下
只不过身子没落到地上,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托住,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此时的时乐,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他躺在洛青峰的屋子里,睁眼便是眼底乌青的秋觉,看时乐醒了,他心疼又不满责备道“时哥哥怎这样么胡来”
““时乐此刻除了头脑有点发昏外,没什么不适,奇怪的挠了挠头发问”我怎么了”
他断片了,最后的记忆是用竹枝劈开灵瀑的水流,再之后无论他怎么想,都记不起来。
“你伤未恢复完全,就贸然用灵力劈瀑布,一时灵息紊乱承受不住晕了,跌落池子里,好在叶宗主恰巧路过寻到了你,不然”
经过秋觉这么一说,时乐还是想不起任何一点片段,他也不纠缠于此时,大大咧咧的笑着揉秋觉的头“放心,我哪次掉水里能死”
“”
“当年寒江是你,上次在无往海是二爷,前段时间从万鬼冢出来是叶宗主救我,还有这次阴沟翻船我虽和水犯冲,但水克不掉我的命。”
时乐这一番话说得十分顺口,乍一听有理有据,可只要细细一琢磨,全是胡说八道。
可即使胡说八道,也把心性单纯的秋觉给胡说八道笑了。
“哎,你不要总这么勉强自己。”
时乐心疼这孩子,分隔许久他知对方一直挂心自己,想必这一年也没少默默流泪,遂刻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些,稀释浓稠的离愁别恨“我没有,我这人可懒了,得过且过。”
“”秋觉无奈一笑,他这时哥哥总是这样以嬉皮笑脸的方式消解身边人的担心,殊不知他越是这样,身边的人越是担心。
“对了,叶宗主呢”
“先前一直在此守着的,方才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出去了。”
时乐伸了个懒腰喝了杯茶,点头道“待会儿我要好好与他道谢。”
秋觉怕打扰时乐休息,又把了一次脉正准备离开,突然大地剧烈震荡,两人对视一眼,时乐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别怕,待在我身边别乱走。”
动静如此大,怕是有人故意袭山,且袭山袭得这么粗暴直接,来者不简单。
秋觉并未像往常一样乖巧的点头,眉头紧蹙的抬眼望向时乐“可是,莫道长一个人在归啼峰上,恐怕”
这一瞬间,时乐看清了秋觉面上的焦急,顷刻明白了什么,笃定道“没事儿,我同你现在便去归啼峰,见着你,也好让莫道长安心。”
两人刚离开洛青峰,就看到漫天御剑去支援的修士,时乐逮住一个少年问怎么回事,那少年修士说是涂煞宫人不知发什么疯,突然率众鬼兵将整座浮余山八十一峰都包围了。
听到涂煞宫三个字,时乐心中咯噔一声响,瞬间有些恍惚,倒是秋觉先扯了扯他袖子“时哥哥,我猜,是萧公子知道你在此了。”
“”时乐转念一想又不对,萧执不至于为了寻他,出动鬼兵来包围浮余山
“那,你要不现在去见一见他”秋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深深的望向时乐,看对方一时没言语,补充道“我自己去归啼峰没问题的。”
时乐迟疑了,转瞬问那少年修士道“叶宗主呢”
“在山下牵制涂煞宫的魔头。”
时乐点头,朝秋觉道“你自己千万小心。”
不知为何,得知时乐要去见一见萧执,秋觉打从心底里松了口气,笑道“我明白。”
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时哥哥,如果萧公子让你同他走的话,你也别顾及我。”
“嗯”时乐有点懵,不知为何秋觉突然说这些话。
“有萧公子在,我就不多此一举陪你去涂煞宫了。”
“哈”
秋觉扬起唇角笑“我去寻莫道长啦。”
言罢,他便往西边小跑而去,时乐看秋觉走远,才莫名其妙的跟着众修士下山。
时乐如今修为恢复了,在山路上如履平地,靴面上片尘不染,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走到十多里开外的太渊崖。
悬崖处密密麻麻的围满布阵的修士,而对岸则是涂煞宫的鬼兵,走尸白骨熙熙攘攘挤做一堆,比起恐怖恶心,时乐更觉得滑稽。
没想到大小姐这么一个洁癖又讲究的人,手下尽是些样貌拿不出手的家伙。
而峭壁之上,当世最拔尖的两大高手正在交手,彼此身形化作虚影在半空中掠过,两股强烈的灵流相撞激起巨大山风,走石飞沙天地混沌,周遭岩壁碎石簌簌落下,崖底江河倒流掀起滔天巨浪,修为低些的修士不得不张起屏障格挡。
叶知行双脚点在崖壁巴掌大的石块上,衣襟随风而动仙气凛然,而对方手持破虹跃身而起,劈向纹丝不动的叶知行,只见叶知行随手将灵力化作剑刃当空格挡,顿时天旋地转万鬼鸣哭,太渊峰生生裂开了仗来宽的裂缝,而悬崖两岸也朝东西方移了百米。
就在此兵荒马乱哀嚎遍野之际,时乐盯着晃作虚影的萧执愣了愣,这个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如今三千青丝化白雪,眉心浮起一抹红印,整张脸毫无血色,在这漫天黄沙残云卷絮中冷厉邪性如鬼魅
怎一年不见,大小姐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正当他怔愣出神,不相信眼前所见之时
“乐儿,乐儿,媳妇儿这里”
二爷的声音欢天喜地,与周遭肃杀之意格格不入,于是所有人都被这乐滋滋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