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还没看清凶手的死活, 就被萧靖一下拽到了身后,他后背结实强硬, 方才动作过猛,宋悠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宋悠只觉一阵神情恍惚, 鼻端除却淡淡的男子身上的雄性气息之外, 还有一抹幽香。
好生古怪, 像萧靖这样的男子, 竟然还熏香
宋悠捂着鼻子,她另一只手腕被萧靖抓着, 所以只能老实巴交的站在他身后。
待门扇具被打开, 屋内古怪的气味渐渐散去, 数只火把照亮了内室,将凶手的脸照的一清二楚。
萧靖下手很有分寸, 方才那一剑并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却是伤的不轻, 鲜血流在脚踏上,汇集成一片艳红色。
“来人,速带长留下去医治”
萧靖一眼就看出长留不太对劲,当即吩咐一声。
赵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发现萧靖似乎并非是传闻中那般冷硬无情,他闯入屋内的头一桩事就是救自己人, 不管是卫辰,还是长留,他似乎都很在意。
赵逸眯了眯, 对萧靖有了新的看法。
这时,裴冷上前一步,他看了看杀手,又看了看赵逸,“赵公子,这”
赵逸白玉般的脸僵住了。
宋悠道“这是人皮面具”
她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萧靖侧脸看了她一下,不过此时的宋悠并没有多想,也没有意识到萧靖眸中的凝视。
裴冷闻言,上前摸索凶手耳垂后方,果然发现了异样,当即用力一撕,突然之间一张奇丑无比出现在众人面前。
凶手被萧靖重伤,无妨动弹,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摸着自己的脸,“不不不,我是美男子,我是美男子就连冀州赵逸也不及我”他近乎歇斯底里。
凶手脸上沟壑横生,还有几块青紫色瘤,看上去尤为可怖。
宋悠摇了摇头,“你这人原是这般丑陋你可知人的相貌不过只是一张皮囊,你作恶多端,饶是给你潘安之貌,你本质依旧丑陋逸公子慈悲为怀,如白玉雕琢之人,你如何能同他比”
赵逸被夸的噎着了,这个卫辰,竟然还知道他的好
不过,白玉雕琢之人觉得他很白么
宋悠这时很想挪开几步,冲鼻的血腥味让她尤为难受,可她发现萧靖的大掌依旧紧握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这份护犊子的心也太强了吧。
无论是宋悠,还是赵逸,都已经明显察觉到萧靖的态度有些失常。
这时,萧靖低喝了一声,嗓音微沉,不怒自威,“押去大理寺,连夜审问”
“是”裴冷领着朝廷官兵迅速从卧房退了出去。
赵逸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人皮面具,他打量着与自己的这张脸如此相似的薄薄一层面具,叹道“这东西竟能以假乱真。”
宋悠心虚,转移了话题,“王爷,今晚安全了么我”
萧靖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你可先去后院小住几日。”
赵逸觉得不可思议,又看了一眼萧靖握着的宋悠的手腕,更是心中起疑,道“王爷虽是暂时没有家眷,这卫辰也不能住后院,王爷有所不知,卫辰委实是个孟浪之徒,王爷万不可被他她表面乖顺给骗了。”
赵逸见多识广,见过无数达官贵人,萧靖算是独一份的一人。
他来洛阳这些日子,萧靖虽是有机会接近他,虽是从未有过拉拢之意,而且对待下属当真是重情义,只是他似乎一惯冷漠,让人产生一种他本是铁石心肠的错觉。
所以,赵逸不免多说了几句。
宋悠不服气,“逸公子,我卫辰就算是骗谁,也不会欺骗我家王爷”
我家王爷
后来的某一日,萧靖就用这话反过来堵的宋悠哑口无言。
当然了,此乃后话。
终于,萧靖松开了大掌,那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间不舍离开。
他贵为亲王,这辈子渴望的东西寥寥无几,但眼下却是对个小郎君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萧靖很清楚内心所盼。
或许有朝一日,他也用不着隐瞒。
只要卫辰答应跟了他,他必将许诺他她万千荣华。
萧靖不会轻易顾及世人眼光,只是不知卫辰作何想法
见宋悠揉着小细腰,萧靖不动声色转移了视线,他自是知道把小腰是多么纤细柔软。
“逸公子,你可有兴趣一道去大理寺”萧靖问道,嗓音清冷中透着丝丝喑哑,只是他的神色太过漠然,让人无法轻易瞧出破绽。
凶手假扮成了赵逸的样子,而且还胆大包天的给赵逸送了“夺命帖”,赵逸自是想查个清楚,不过他一个冀州小侯爷也不便直接插手朝廷之事。
既然萧靖已经邀请,他恭敬不如从命,“好,我随王爷一块去。”
宋悠暂时搬去了后院,眼下骁王府并没有女主人,而萧靖则是住在外院,故此宋悠没甚可避讳的,再者她从来都不是客气的人。
她此前所居的那间屋子,她是不敢再住了。
小睡了几个时辰,等到晌午过后,萧靖才从大理寺回来,他又是彻夜未眠,加上前几日也不曾睡的安适,眉宇之间的阴郁更是明显。
宋悠去前院见了萧靖,许是自己错觉,这才几个时辰未见,她发现萧靖下巴处已经冒出了青色胡渣。
整个人除却冰玉般的清冷气度之外,还平添了一丝成熟男人的沧桑与魅力。
他眸中充斥着血丝,依旧精神。
“王爷,案子如何了凶手可有同党他因何要杀人逸公子怎么没来”宋悠一连串的问题。
不过,萧靖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了她最后一句话上。
看来卫辰对赵逸也是不一般。
此时,一穿着鹅黄色小衫,下身配着襦裙的婢女上前倒茶,这婢女颜色极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宋悠多瞄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欣赏美色时,感觉萧靖也在凝视着她。
宋悠当即转移了视线。
萧靖这人少言寡语,很多时候都是用眼神表明自己的心思,可谁又能明白呢
他端起杯盏,正要品上一口,却是觉之茶水过烫,只会让他内心越发浮躁,遂又将茶盏放下。
在大理寺诏狱,亲耳听着凶手对死者的描述,以及他是如何看上卫辰的,萧靖只觉胸口堵着一层看不见的棉絮,让他难以顺利呼吸。
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年少时,父皇偏宠万贵妃,连带着对辰王更是疼宠。
当年辰王看中了他的一只小奶狗,父皇就要求他将奶狗给了辰王,可不出两日,那只小奶狗就死在了辰王手里,对此,父皇非但不责怪,反而一笑了之。
那时的萧靖不过还是五岁稚龄孩童,他不该承受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憋屈。
眼下也是如此,卫辰对他而言,不亚于就是当初他亲手饲养照料的小奶狗,容不得旁人觊觎
更是容不得旁人伤害
堂屋内一阵尴尬,在旁人看来,萧靖似乎是对宋悠不理不睬。
裴冷见气氛诡谲,又见宋悠眼巴巴的样子,委实“渴望”,遂道“是爱而不得,故毁之。凶手是洛阳城康杜钱庄的筛子手,出生江湖,身手功夫了得,此前在赌坊很受器重。不过此人早年行走江湖早就毁容,他戴着一层人皮面具流连烟花柳巷,因一次意外被人看见了真容,这才动了杀念。”
宋悠不解,可她并不认识此人。
未及宋悠开口,裴冷笑了笑,突然翘起了相当标准的兰花指,“卫辰,你当初的确是在冀州名扬一时,不过你来洛阳也不过几月之久,你怎就让那种阴暗之人给看中了”
宋悠哑然。
裴冷又道“他已经招了,说是瞧见你与逸公子在开元湖边上相拥,这才笃定你二人是断袖,不过比起逸公子,他倒是最心悦你,所以昨夜才将他自己伪装成了逸公子的模样过来找你寻欢。”
宋悠一愣也不愣的听着裴冷说完,只觉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从头顶冷到了脚底心,可谓是透心凉。
这个误会太深了。
难怪赵逸此番没有跟过来。
“王爷,那案子就此结了”宋悠回过神,又问道。
萧靖终于肯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不过这眼神委实轻蔑,像是瞧不起宋悠似的,他从圈椅上起身,桌案的杯盏碰都没再碰一下,大步离开之前,冷漠无温的留下了一句,“你还想怎样”
只此一言,萧靖头也未回,感觉到宋悠的小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离开,萧靖平身第一次觉得走路如此别扭。
与赵逸相拥这个卫辰委实让人气愤
这厢,宋悠觉得很是奇怪,她没想怎样啊
洛阳城的连环杀人案一破,承德帝在朝堂上亲自褒奖了萧靖。
这自是让满朝文武开始对立储一事又有所思量。
数年前,一得道高人曾扬言承德帝断子绝孙,萧氏王朝不久将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年轮中,承德帝因此屠杀了众多修道之人,一时间道观血流成河。
而事实上,宫中的确再也没有皇嗣出生。
萧靖此番回洛阳,一是带着军功;二来还有了皇长孙,这个孩子即便是庶子,但他的存在打破了皇家的诅咒,故此对承德而言,不管这个孩子的生母是谁,都将得到旁人不可企及的荣华。
另外,萧靖这次又仅在几日之内就破了连环杀人案。
好像风头又转了
掌事太监唱礼,群臣退朝。
多少双视线都在看着萧靖,但萧靖从头至尾都没有试图与任何一位大臣交谈,他款步而来,亦款步而去。
顺着数百层汉白玉石阶往下走,萧靖望了一眼远处的万里苍穹,那里浮云舒卷,皇城繁华从未因任何人的离去而消散半分。
十六年了,他又回来了。
承德帝下朝后去了坤寿宫见了皇太后。
承德帝生性多疑,秉性暴躁,宠爱过女人,但也亲手废弃过她们,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长情者。
唯对皇太后言听计从,“母后,您见朕是有何事”
皇太后忧心着宋悠的婚事,当初她对宋家老侯爷亲口许诺过,将宋悠许配给辰王。
如今辰王退婚,宋悠也年岁不小了,皇太后自是想给她寻一门良婿,在几位皇子当众挑来挑去,也只有萧靖合适。
“皇上以为,宋家长女能否许给骁王”皇太后试探性的问道。
承德帝蹙眉思量,对这个儿子,他以往当真是不在意的,又是废太子,将来不可能再立他。
可近日承德帝对萧靖大有改观,“宋家长女奇丑无比,若是朕促成这桩婚事,骁王还指不定怎么想朕”
皇太后颇为惋惜,要知道宋悠生母的容色可谓是倾国倾城的,“可七宝不能一日没有母亲啊,眼下坊间都传遍了,说是七宝来路不明”
这话刺激到了承德帝,当年对于皇嗣诅咒一事,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七宝跟骁王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朕一眼就瞧出来是父子两,谁若是质疑七宝的生母,朕就让他当嫡子,将来不管是谁做了辰王妃,七宝的身份更改不得”
将七宝过继在骁王妃名下便是了,此事并不难办。
皇太后最是明白承德帝的执念。
当初说废了先皇后,次日就废了。
萧靖也才七岁时,他还不是狠心直接将人流放在外
承德帝要让七宝当骁王府的嫡子,这事谁也阻挡不了。
“以朕之见,宋家二女倒是可行。”承德帝道。
毕竟亏待了萧靖这么多年,给了他一个得体的王妃,也算是一种补偿。
皇太后脸色突然难堪了,“可辰王与宋家二姑娘是情投意合,这事如何能成”
承德帝起初还不知这一茬,闻此言,他微愣。
皇家的兄弟二人若是抢一个女子,那也的确是上不了台面。
“母后若是操心那宋家长女非要将她指给骁王,做个侧妃便是。”
男子皆爱美,承德帝是深有体会的,他虽是这些年都不怎么待见萧靖,也不能将一个满城皆知的丑女许配给他。
皇太后闻此言,脸色更难看了,“皇帝宋悠可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她为何能做侧妃哀家不同意”
女子谈婚论嫁,家世摆头一位,容色秉性则排第二,但在承德帝看来,若是一个女子没有容貌,那便是不值得娶的。
英国公掌兵多年,若是两个嫡女分别嫁给了皇家的两个儿子,也能权衡势力。
承德帝开始犹豫了,“容朕再想想,此事,朕想听听骁王自己的意思。”
萧靖若是同意娶,承德帝也愿意卖皇太后一个人情,届时再给他指两名贵女为侧妃便是。
赵逸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寻常时候,都是随手携带一把画有江山美人图的折扇,走到哪里都是衣袂带风的。
心腹乔良大步迈入客栈,递了一封飞鸽传书给赵逸,“公子,侯爷来信。”
赵逸拆开信笺一看,的确是他父侯的亲笔书信无疑。
他一目十行,片刻之后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
乔良将自家主子如此愁态,遂问,“公子,怎么了可是计划有变侯爷让咱们趁着这次给皇太后祝贺之际,暗中接近骁王,咱们已经做到了,您因何唉声叹气”
乔良虽只是随从,但却陪着赵逸一块长大,二人私底下感情甚好,赵逸用折扇敲打了乔良的脑门,“父侯让我与堂弟二人,务必有一人娶宋家长女”
乔良闻言,他笑了。
自家公子几年前就已经弱冠,身边至今没有莺莺燕燕,两年前的某个晚上,还险些就被卫辰小儿撞见了公子出浴的场面,除了与卫辰有过一丝纠葛之外,自家公子还当真是是“守身如玉”
“公子,这是好事呀您若是成婚,侯爷与夫人自会大喜过望。”乔良咧出一嘴的大白牙。
赵逸唇角一抽,“宋家长女奇丑无比,性子阴晴不定,听闻这些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我如何能娶还是让堂弟娶吧。”
乔良哑然。
娶妻要娶贤,丑女自然也是不行的。
“那英国公府的雅集,咱们可要去”乔良问道。
赵逸折扇一手,笑道“既然萧靖去,我如何能不去。这个萧靖不是应该早日说服本公子为他所用么他怎么迟迟不行动”
乔良脑子可能不太够用,一本正经的思量片刻,终于想到了一个词,“或许骁王爷他在欲擒故纵”
“啪”的一声,赵逸又敲了乔良的脑门,“混账,没事就多读书”
乔良摸着脑门,他自幼习武,是公子身边的贴身随从,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公子的安危,多读书能有什么用
萧靖从宫里回来之后,单独见了宋悠,“带你去英国公府。”
他面容清冷卓绝,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宋悠很是不安。
她也不知萧靖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即转移了话题,“王爷,长留已经苏醒,您要见他么梅老先生医术高超,他说长留无事,那便是无事了,王爷您放心。”
宋悠心虚的太明显,这让萧靖更是坚定了要带她去宋家,“不想见见你的老相好”他突然语气不佳。
宋悠晃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的“老相好”是谁,好像现在在萧靖眼中,她已经成了男女通吃的孟浪儿。
难怪他近日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斥着明显的愤怒。
不,是非常愤怒。
宋悠生怕萧靖从此不再信任她,更怕萧靖将来不让她抱大腿,她拍着胸脯,一脸正派的扯谎,“卫辰暂时不想顾及儿女私情,卫辰只想辅佐王爷,一颗心都在王爷身上。”
萧靖坐在圈椅上的姿势突然不怎么自然了。
他这人一贯是冷静自持,寻常能用行动解决的事情,从来不会多话。
除却两年前那晚的女子之外,他连姑娘的手指头没有碰触过。
旁人皆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冷硬亲王,却是无人知晓,萧靖在某些方面可能比普通人更加耐不住撩拨。
他淡定的看了宋悠,又淡定的起身。
昨夜又梦见了面前的小郎君,这回他她是穿着衣裳的,只不过是穿着一身女装,萧靖从未见过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