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莲的手指轻轻一掐,就将晏无咎轻松带离地面。
晏无咎自然反应过来,这和尚是找他算账,并不挣扎,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就暴起反击。
转瞬间,膝盖脚下就频频攻向那和尚腰腹。也不知对方如何做的,晏无咎所有的招式明明都攻击到位,却都像落了空一般,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风声呼呼从耳边掠过,下一刻,晏无咎就感觉他的背撞上了河岸旁碗口粗的槐花树。
这一下并不怎么疼,只是树皮粗糙的纹络隔着春衫硌得背不舒服。
然而对于娇生惯养的晏无咎的而言,已经很痛了。
直到这时候,晏无咎的脸色才冷硬得苍白,却只是极力抿着唇,略尖的瑞风眼上扬。
那张脸矜傲凶狠,琥珀茶色的眼睛,那一瞬瞳色都像是黑亮了几分。湿漉漉的,却毫无乞怜示弱的意思,反倒不屑又狠厉。冷冷地执拗地瞪着喜怒不显的和尚。
就像一只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的雪狼。分明色厉内荏,偏偏嘴硬不服。
焚莲的手指落在晏无咎的喉结上,缓缓往下。
那颈窝的线条极美,因为紧张亦或是怒气而微微起伏着。骨肉均匀细致,触手生温,如同上好的美玉汝瓷,让人忍不住想打碎。
想咬下去,咬到渗出嫣红如花的印记来。
河畔那群人见到晏无咎被攻击,除了第一时间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叫嚷着让那和尚住手。一时也考虑不到对方的高手身份了,纷纷试图跑上前来制止。
焚莲头也没有回,只随意挥了一下手,所有人就跟被浪打翻一般滚回原地方,一个个爬不起来。
晏无咎的面容越发苍白,咬紧牙关,眉眼执拗地瞪着焚莲。那双好看的眼睛清润又晦暗,如同被烈火激荡的一池春水,第一次透出慑人的凶狠阴鸷来。
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张脸上的神情越凶悍,那种有毒的美就越是馥郁灼人。色愈厉,内里便愈是荏弱。
若是示弱惹人怜爱,便是招人欺负。但若是一味狠厉强硬,就不止是想欺负他了,而是勾起人心隐隐的凌虐欲。
更可惜的是,看穿这一切的焚莲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僧人。庄严端正也冷厉漠然的面容下,非但毫无出家人的慈悲,而且好巧不巧的,现在就想随心所欲的破一破清规戒律。
毕竟,这人方才说的话,焚莲可还记得呢。
“檀越主说得是,佛家劳什子的清规戒律的确多,贫僧”念久了经文的声音清冷空灵,不论说什么话,都有几分宝相庄严的从容平和。
焚莲的手指微微用力在他的颈窝按了下去,拇指不经意地挑开那孔雀蓝的锦衣,露出雪白的中衣领口。就像撕去荔枝壳下那层轻薄的膜,一口吞吃入腹。
那一按叫晏无咎无法抑制发出一声轻咳,好看的修眉便蹙了蹙,唇色愈发的嫣红。那固执矜傲的眼神却没有一丝退缩,仍旧紧紧盯着焚莲。
又一阵和风吹过,槐花树的花叶被吹得摇曳,花苞上那一串串清露早就因为方才两人的打斗撞击摇摇欲坠了,此刻终于随着清风滴落下来。
被人强按在槐花树上的俊美青年,因为颈窝的手指被迫微微仰着脸,那带着青涩的蜜甜,便滴落在他的眉眼和脸颊上。
他的脸却比这水露还要清透几分,晶莹的水露滴在那张凶狠极美的脸上,滴在琥珀茶色的清浅眼眸下方,泪痕一样。让焚莲的心忽然无法抑制地抽痛。
可晏无咎的眼里却没有一丝脆弱,似乎永远也不会有脆弱,只有不管不顾的傲气不屑。
这水滴让焚莲想起一片冰天雪地,那时候冰雪也是这样落在这个人的睫毛上,也许有那么几片飞花融化在他脸上了。
那时候,这个人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偏执傲气,手中沾着焚莲鲜血的长刀插入冰雪,他倚着刀身站立,脊背挺直,从未屈折。
眼神恶狠狠的又似心灰意冷,那双琥珀茶色的眼睛不复清浅,黑得如同深海,却是阴狠傲气地笑着的。一如既往似是嘲弄不屑这眼前无趣,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恶兽。
偏生无辜又清狂。
叫人无可奈何,只想爱他。
可是,没有以后了。
站在雪域之上回眸看见的关于这个人最后一眼,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焚莲忽而发出一声闷哼,胸腹灼烧的绞痛,好似被人穿胸一刀。可他分明毫发无伤。
一阵狂风大作,满树的槐花飘落,落下漫天水露。
每一滴水珠都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像,环绕着焚莲,碎琼乱玉割裂,无数画面尽数轮转。
强取豪夺来的一念贪欢刀剑相杀里情动应劫阴谋权势里越陷越深的背影冰雪荒原上洞穿胸腹的凌厉一刀最后一个知晓噩耗的自己,背负杀害那人的罪名从此以后永无止境的魔障和复仇停在渡情城里的一地黄花上。
疯癫入魔的僧人,踏过神魂湮灭的阵法而来,为得不过是再见那个人一面。
现在,他看到了,也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之于他,到底是谁。
这一阵神魂震荡,脑中无数画面闪过,焚莲像是看到了未来,又像是跨越漫长的时间从那个绝望的未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