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那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比起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凶猛。
暴雨狂下三日,雷电轰鸣。
山体上的碎石受不住狂风暴雨的冲刷,便往山下的平江府里急急滚去。
城内雨水汇成的洪流里,漂浮着的,不仅仅是坍塌的房梁、山体的乱石,更还有已经被洪水泡得发胀泛白了的人的尸体。
失救人群和猫狗家禽的尸体,全部浸泡在洪水里。
很快就爆发了瘟疫。
这方雨还没停,洪水还未退下,那方又有了更多的人危在旦夕。
平江府内灾害越来越严重,而对于平江府的这场灾害来说,瘟疫是附加的灾害,这连下了三日、仿佛没有尽头的暴雨,才是灾害的病根。
帝辛一路往平江行去,四平八稳的步伐间,一步,便已是百米之隔。到了平江,他径直寻到了平江最高的穹隆主峰,脚踏虚空,飞至穹隆主峰的山顶。
站在山峰的顶端,帝辛在体内迅速运转法力,又将那磅礴的法力萦于掌心,注入那倾盆洒下大雨的苍穹,像是要以一己之力,与天地抗衡。
不多久,雨渐渐小了。
也是这时,他忽地听到耳后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声音
“姐姐,你看,咱们又遇上这俏和尚了”
“别胡说,圣僧是来救灾的,我们也赶紧出手罢”
颇为耳熟的两道女声落下,帝辛便瞧见身后有两个女人走了上来,不同于他将法力灌注于苍穹,那两个女人,是将法力倾泻在大地。
等那雨停了,洪水回流退却,黑压压的苍穹露出一抹红日的艳色,洗练出应有的澄澈,帝辛方才侧目去看那刚刚与他共同救难的两个女人。
或者说,两条蛇妖。
点了点下巴,算作问好。
帝辛没有见着个妖怪就要去打压降服的爱好,更何况人家刚刚才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但他也没有要同两个妖怪友好交谈什么的想法,当雨后的天际,以他为始,挂出一道彩虹,他当即在原地盘腿坐下,在天地为他披上功德金光的同时,嘴里默颂往生轮回心经,超渡灾难中丧命的亡魂。
一个昼夜,帝辛再睁眼的时候,那姐妹两条蛇妖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仍旧盘腿坐在山峰的巨石上,骤的想起雨停后天地送来的功德金光,忍不住在眼上附着了些法力,内视起了这身体的情况。
“咦”
帝辛没忍住惊奇了一声。
分明他顶着的,是那法海和尚的躯壳,但天地似乎了然一切,知道他并非真正的法海,于是那日里的功德金光,并没有流转在这法海和尚的躯壳里,而是缠绕在他自身的灵魂上。
那些功德是算在他的头上的。
平时救助百姓,积的都是些小功德,帝辛也就从来没有去在意过,那些功德,到底是算原身的还是他自己的。
直到今天,他瞧见原身这身体里,竟是没有累下半点功德,他才终于明白了这点
那些功德,是属于他的。
救世之功
属于一个昏庸荒唐、理当自绝于万民之前的暴君
有点儿意思。
帝辛微眯着眼,不自觉地在嘴角晕开了笑意。
在脑海里,他兀地想起了姬发、想起了姜子牙,也想起了女娲。
他知道,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是有人故意想让他知道殷商倾覆的真相,且故意将他送进了这个世界,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那么,这个世界就一定不会是他这一生的终点。
若他还有千千万万的来世,若他积下万世之功,那他未必就不能像女娲一样,依靠功德成圣。
那些倾覆了他的王朝的人们,以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爱之如子的黎民百姓作为代价,用尽百般手段要将他从天下之君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是为了什么
权力满嘴虚伪的仁义抑或是为了自己那不可侵犯的威严
帝辛并不在乎讨伐了自己,一场权势的角逐,他只是败了而已。他真正在乎的,是他们讨伐他的理由
他们说他昏庸、专横、荒唐,但妲己,难道不是他们送来的吗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本质上,他们谁也又能比他更清白
原本以为于摘星楼便是一生的终点,帝辛倒也没想过去追究到底谁的手段更见不得光些。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发现,他的未来,其实还有着无数的可能。
也许某一天,他甚至会身披万丈功德金光,以天地间又一功德圆满的圣人身份站在他们的面前。到那时,他很想看看,他们的脸上又会是怎样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