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的冬天很冷。
冷起来是那种可以冻掉一层皮的阴寒。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满城素白。
只不过有些地方注定欣赏不了这样的景色。
淮城的城南长了一街烂尾楼, 破破烂烂, 看上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刺激感, 在这个不算怎么富庶的城市里依旧比较独树一帜, 也算是当地特色了。
挤在两排小楼之间的路上满是雪水与泥泞的混合物,坑坑洼洼,头上顶满了竹竿以及上面铺天盖地的衣服长裤和袜子。如果幸运的话,你还可以体验一次内裤从天而降的体验。
此时没有到早上六点钟, 可是这里的居民已经骂骂咧咧地爬起了床,推开了不怎么明亮的窗户,指着与自己的竹竿碰到一起的邻居破口大骂, 颇有一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坚持。
昏黑的天空下面一阵子鸡飞狗跳, 于是也没有人注意到一道瘦长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拨开眼前的数十件衣服, 消失在了一栋破楼里面。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看年纪不过十岁, 瘦得有一些过分了, 腰身细弱, 脸色苍白, 下面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活像是被人打了俩拳头。
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钥匙,塞进了钥匙孔里面,然后又不急不慢地转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门打开了。
虽然过程稍有一些磨人。
那扇门已经破旧得掉漆变形了, 周围的墙壁发霉发黑,透着一股子令人厌恶的怪味儿,经久不散。
打开门之后,室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者说应该是更坏了。
房间里头十分狭隘,屋顶看上去有些歪斜,颇有一些后现代艺术的原素。墙壁上斑斑驳驳,脱落了不少墙皮,露出了下面青黑的原材料。
屋里也没有说有几个家具,就只有一张沙发,餐桌就是一张塑料桌子,旁边蹲着几条寒酸的小板凳,看上去十分不和谐。
女孩儿已经十分熟悉这里的破旧不堪了,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将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子放在了塑料餐桌上面,然后坐在了小板凳上缓了一口气。
房内没有暖气,她口中呼出来的热气马上化为了白蒙蒙的雾气,随后又在两秒钟内消失不见。
也许是太冷了,女孩儿打了一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
从屋内昏暗的光线下看她,她竟然还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这个姑娘长了一双有点内双的眼睛,形状细长,线条含蓄,眼尾那里弯起了一个弧度,自己向上挑了过去。
她不像是时下流行的娇娇软软的姑娘,反而眼睛里面裹着一股寒意,像是里面有两颗夜空中的星星,看上去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丝毫没有一点温度。
女孩儿散下来的长发和眉眼都很黑,映得她的皮肤更白了,却看上去有一种微妙的营养不良。
她捂住了嘴,轻轻咳了两声。
天太冷了。
“姐姐”沙发上坐起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揉着眼睛,看向了她的方向。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骨瘦如柴,一双眼睛被饿得又黑又大,脸颊向下凹陷。
她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笑起来很乖。
看到这个小姑娘,女孩儿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暖意“过来吃早餐,我买了豆浆油条。”
听到是豆浆和油条,小姑娘的眼中终于泛出了一丝光,伸出两只瘦骨伶仃的小腿,套在了两双看不清颜色的薄袜子里,走了过来。
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看上去只占了那么一点点的面积。小姑娘抓起了一根油条,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吃下去一口之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女孩儿,嘴里包满了吃的,含含糊糊道“姐姐,你吃过了吗”
女孩儿颜色浅淡的嘴唇旁边浮现出了一抹微笑,伸手碰了碰小姑娘的脑袋,点了点头“吃过了。”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被女孩儿转过了脑袋“吃吧,已经凉了。”
女孩儿叫聂闻,今年二十岁。
这份早餐她是在拍夜戏的时候准备当夜宵用的。那个时候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可是看了看油条和豆浆,她还是没有动。
她家里有一个妹妹,名字叫聂柔柔,今年十二岁,却总是因为身体不好而看上去小那么几岁。
学校里的饭餐虽然不贵,却总是要钱。积少成多,所以聂柔柔一般不吃中午饭。
一般来说,她大多时间一天只吃一顿,而聂闻今天带回来的这次算加餐。
就当她们在塑料餐桌旁边坐着的时候,里面的屋子里走出来了一个瘦弱的女人。
她的头发一团乱地顶在了头顶,遮住了一只眼睛,整个人苍白而矮小,睁着两只惶恐不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屋子,脸上有一块乌青,非常引人注目。
“嘘安静点,你们会把你爸爸吵醒的。”
聂柔柔停下了咀嚼,害怕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屋子,缩了缩脖子,而聂闻对这句话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看都没有看这个女人一眼。
果不其然,过了一分钟之后,她们就听见卧室里面传来了一声暴吼“他妈的,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都给老子闭嘴”
李爱莉抖了抖身子,小跑进了卧室里面“家成,对不起,对不起啊,是不是柔柔和闻闻吵到你了”
屋内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了一阵推推搡搡的声音,最后听到女人摔倒在地上的一声惊呼。
接着又是一声咆哮“给老子滚出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李爱莉扶着墙走了出来,一只手捂着右眼,没有抬头。
聂柔柔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一点儿“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