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周宜然的提点有一部分是为了利益, 但疼爱之心却是做不得假的。
而且她虽为王妃,是秦氏的手帕交, 却也是宗妇,自然要为府上的未来考虑。
马车缓缓行驶,没一会儿便到了田庄,田埂上,有不少的百姓正在围观一身常服的皇帝耕田。
景和帝推着铁质的犁杖, 和周尧钱中书令三人一起推着, 时不时地还要捡出地里大块儿的土坷垃敲碎, 动作十分娴熟。
周宜然从上一世, 到这一世, 对农务了解的最多的, 就是养花了, 不得不说,上一世她的父母的结合很神奇。
她爸是独生子,她妈妈是独生女, 也就是时下人说的绝户,但她外公外婆硬是憋着一口气把女儿供上了全国重点大学, 嫁的丈夫也是重点大学走出来的同乡大学生。
她上头还有个哥哥, 因为政策原因,她们家是可以要二胎的,因为两方都是独生子女。
生下她哥后十年,她才出生,可想而知在两家有多受欢迎, 即便回了老家,两边的老人也是一点活儿也不让她沾手,都交给她哥。
唉,也不知道她没了之后,他们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周宜然顿时受到了来自百姓好奇的目光,她没兴趣下地务农,况且她也不会,去了也是帮倒忙,干脆就和简亲王妃在田埂上和其他宫妃一起站着了。
按照玛丽苏定律,这个时候,总要有女主来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与民同乐。
果不其然,程洛飞歪歪扭扭地下了地,跟出来的宫妃都是看着她的背影,一言难尽。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走到景和帝身边,“皇上,有什么需要嫔妾帮忙的地方吗嫔妾之前就生活在庄子上,对这些农耕之事,还是会一点的。”
景和帝皱眉,看了一眼在田埂上一脸兴致盎然看热闹的周宜然,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那头牛牵过来套上,这样犁地的速度还能快点,地还没完全化冻,不好翻。”说罢就低下头研究铁犁。
程洛飞乍一听,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笑容僵硬,“皇上,您叫嫔妾去,去,”就连周尧和钱中书令也是一脸懵逼,低下头憋着笑,面容都扭曲了。
让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去牵牛套牛,确定不是在搞笑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十分绝望啊
程洛飞一双妙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景和帝,期冀他能改变主意,却把景和帝直接看烦了,抬起头,“不是你说做过农活的怎么,这么轻省的活计都不会了不会就给朕呆一边去,别拖后腿”
程洛飞眼里噙着泪,眼圈红红的,周尧和钱昌两个大男人在这儿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惜这个铁犁沉的很,一个养尊处优的宫妃,他们两个不认为能推得动。
因此谁也没有动弹。
程洛飞心知她现在是骑虎难下,绝对不能撂挑子现在走人,这是在下皇上的面子,走了,她以后也别想好了。
无法,程洛飞只能一步一回头地硬着头皮去牵那头大水牛,牛身上味道大,缰绳的味道更是无法言说,她铁青着脸,忍着快要消失的味觉,半倾着身,把铁犁套上,好容易要弄完了,可是,牛的尾巴抬起来了。
程洛飞有种不详的预感,想要往后撤。
然而,来不及了。
一坨十分新鲜的牛屎,从她的袖子上滚落下去,星星点点的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她睁大眼睛,气得胸口起伏,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唇瓣,才忍住没有尖叫出声,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头大黑牛,恨不得剥皮抽筋。
景和帝皱眉,怎么偏就她事儿这么多
“好了,程贵仪,你回去更衣吧,这里不需要你了。”他看着地上那滩还在冒热气的牛翔,面色复杂。
景和帝觉得自己以后见着程贵仪就会想起这摊热乎乎的东西,心里有阴影了。
而在田埂上站着的丽嫔和许嫔,则是噗呲笑了出来,差点掉下田埂去。
周宜然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啧啧赞叹,都说同性相斥,有时候,不仅仅是性别,还有性格啊。
许宁,程洛飞,还有何优璇,这三个人,可是后宫个顶个能装的,也难怪这两人看着程洛飞出丑,能笑出声了。
赵淑妃是随行宫妃中位份最高的,因此也是她出来打理一应事宜。
“田庄里有房间,也有现成的热水,程妹妹快去收拾收拾吧,出门在外,想必你也带了常服,想必这个本宫就无需准备了。”
说完,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沾染到那些东西。
程洛飞气儿不顺,目光转向了还在忍笑的丽嫔和许嫔,付才人,还有目不斜视地连半丝目光也没分给她的吴嫔和周宜然身上。
心里给那三人记了一笔,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腌臜,匆忙离去。
她的笑话,哪有那么好看
甩袖离去,她只觉得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
待她走远,田埂上就有人笑出了声,一声,两声,三声,就连在那边还在扶犁耕地的景和帝,也被感染地忍不住翘起嘴角。
纵然这样实在是不厚道,可这实在叫人按耐不住。
程洛飞听着田埂上传来的笑闹声,恨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皇帝祭天过后,就没什么事情了,景和帝政务繁忙,不欲耽搁时间,用过午膳后,带着六位妃子便回了皇宫。
回内城的路上,简亲王妃拉着她的手,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听得周宜然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可偏还不能拒绝来自长辈的关爱,值得陪着笑脸一一附和着。
在外面呆了大半天,周宜然早都累了,一路的舟车劳顿,她纵然精神再好也受不住。
更何况还耽搁了她今日的午睡时间。
回了清平轩,沐浴更衣后,也没洗头发,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她坐起身,心里直哀嚎,这下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揉揉发出震天响的肚子,“碧桃,碧水,可有吃的”
两人一直守在外间,听到声音,推开门就进了来,“主子醒了,先洗漱吧,良辰姐姐一直估计着您醒来的时辰,早早就让秋兰备好了吃食,一直温在灶上呢,您洗漱好了就能吃。”
她点点头,换了一身衣服,洗漱过后,进了花厅。
酒足饭饱后,周宜然心情好了不少,就是身上还残留着坐马车坐了好几个时辰的后遗症,酸疼得很。
碧桃在旁边侍立着,含笑问她今日发生的事情,“主子,听说今日程贵仪出了个大糗,可是真的奴婢总觉着,哪有碧水这家伙说的这么夸大,她莫不是寻奴婢开心呢”
碧水端了一盏滚烫的红糖姜茶走了进来,啐她一口,“你这人,和你讲实话你还不信了不信你再问问别个宫的人,是不是我胡说我这儿就是实话实说,到他们那儿啊,恨不得吹到天上去”
“你们两个可别吵了,不谁说的如何夸张且不提,不过今儿她是真的出了个大丑,偏偏,随行的,还有丽嫔许嫔还有付才人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这几个人,程贵仪可真是要和她们结下梁子了。”
想也是,本来就已经够难堪了,偏偏还被整个田庄上的人笑话了个遍儿,搁谁身上都意难平。
而且,这丽嫔三人也是个嘴欠的,偏要当那个出头鸟,连带着景和帝都笑场了,而且这事儿回来就传遍了后宫,程洛飞估计要和她们死磕到底了。
不过,死磕到底好啊,这样这家伙就不会专盯着她一个人不放了。
周宜然把玩着桌子上的茉莉摆件儿,另一只手执着一本游记,唇畔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直到月上中天,周宜然才缓缓爬上床,沉沉睡去。
而祈年宫的景和帝,忙了一天想必也是累极,这一夜并没有翻牌子传召宫妃侍寝。
有人睡得安稳,就有人彻夜难眠。
已经入夜了,程洛飞还坐在浴桶里,用力地拿着花瓣和香胰子搓洗着身上,似乎不把味道除尽誓不罢休。
好容易内间静了下来,听到声音,就有几个大力嬷嬷进去将浴桶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大半夜的,霜儿和音儿也是困倦极了,更何况她们主子现在还没有迁宫,隔壁那位因为最近怀了皇嗣,气焰越发张扬,再折腾下去,指不定要闹出来什么事情。
“主子,别洗了,您看您,身上的皮肤都红了,您不心疼奴婢还心疼呢况且,您身上除了香气真的没有别的味道,您就安心吧。”
霜儿说完,音儿忙接茬宽慰,“就是就是,主子,您身上真的现在是除了香气没别的味道了,奴婢知道您今日气儿不顺,但您也想想,那几位可是位份低与您,日后遇到了,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惩治她们一番,您这样是何苦呢总不能为了几个手下败将,就糟践您自己啊”
到底是听进去了,程洛飞一拍桌子,露出一丝冷笑,“是呢总不能为了几个贱人,闹得我自己落不到好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眸光狠厉,“我看她们还怎么笑得出”
二月二过后,就是花朝节,在北方一般是二月十五,南方则是二月十二。
同样,景和帝的生辰宴也渐渐逼近。
同样,景和帝再一次感受到了后宫没有皇后的麻烦之处。
花朝节,在各朝各代,都是十分流行的,闺阁女子可以出去郊游踏青,行花令,好不快活。
像她们这种已经入宫的妃嫔,那是别想有这个待遇了,无非就是拜拜花神,赏赏花,簪花,再吃个百花糕,也就没什么消遣了。
这后宫的日子,还真是无聊透顶啊
再等等吧,过一阵子,就有好戏看了。
“主子可是无聊了听说今儿程贵仪迁宫,外头闹得动静太大,把本就对明旭宫不甚熟悉的二公主硬生生吓得梦魇了,程贵仪被柳妃娘娘好一阵发作,好生没脸”
听了碧水的话,困扰她好久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她还说呢,为什么生产之时程洛飞给自己下药,偏偏被拉下马的却是柳妃和孙淑仪,孙昭媛嘴巴毒,得罪人不奇怪,原来两人是在这个时候结下的梁子。
当时柳妃为一宫主位,有义务看护她宫里的低位妃嫔,程洛飞被下药固然难逃看护不力的罪名,可也不至于落到被幽居冷宫的下场。
柳妃和孙昭媛,明面上的罪名,一个是因为看护不力而被打入冷宫,一个是因为对宫女私自用刑而被贬到了从四品贵仪,想来景和帝对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证据也是没有尽信的,但程洛飞那时对他有用,他也不愿意在明面上细究,几番思量之下,他也只能舍弃柳妃了。
哦,不对,还有柳家。
柳家位卑,又急功近利,自然想要借机上位。
可柳妃体弱,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多年未有喜讯再次传出,不能孕育皇子,对于他们来说,自是没有用处,自然为柳家所舍弃,两年后,柳妃的妹妹入了宫。
却没有柳家所想的继承了柳妃的妃位,仅仅只是个才人而已。
想到这儿,周宜然冷笑,手指敲击着茶几,“这件事儿啊,只能说各打五十大板,迁宫嘛,动静大一些在所难免,只是程贵仪手底下的人也是不知轻重的,明知道二公主体弱多病,常常心悸,受不了大动静,还闹出那么大声音,程贵仪毕竟是住在偏殿的,归柳妃管辖,做事儿也不悠着点”
皇上也真是恶趣味,明知道程洛飞与容贤妃已经有了结盟的意思,却把她安排在了柳妃的偏殿,他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容贤妃膝下已有了一子一女,只是皇子是一个宫婢所出,并非她亲生,杨家所图不小,但奈何朝中建树有限,靠着这个皇子的外家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搭上了程洛飞。
像程洛飞这样,母族势力不大不小,却被家族厌弃的,是最好的选择。
恐怕容贤妃打的,是去母留子的主意吧。
可想得到是挺美,皇上能准许就怪了。
景和帝志在打压勋贵世家,去除国之蠹虫,孩子,是一定会给程洛飞的,意在麻痹。
近百年来,各大勋贵世家广置田地,兼并土地,但只要是正常买卖,景和帝都是不管的。
但他们错就错在
隐田
隐田是什么,就是将上上等良田,隐瞒朝廷,报出中等甚至下等的薄田,上等的良田出产与下等田的出产定是不同的,如此一来,所交的赋税也会大大减少,这样交到国库中的银子也会随之减少。
或是家中有八百亩地,上报给官府的却只有五百亩,那另外的三百亩却是连赋税都不必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