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一看,前面不远处慢车道上正是刚离开的少年和丁幼禾。
少年骑着电动车,丁幼禾坐在后座头上戴着顶粉色的头盔,身子前倾抱着他的腰。
那不是普通朋友坐车时,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状态。
身为警察,王淼和颜梁淮一眼就看得出,他俩之间最起码也是恋爱中的关系。
王淼叹了口气,“得,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警车忽然加速,一下超过了电动摩托。
王淼问“这又去哪”
“回局里。”
“干嘛已经下班了,老大。”
“查个人的资料。”
“谁的资料”
颜梁淮语气冷淡,吐出一个名字,“元染。”
丁幼禾把放在楼下工作间里给元染用的被套给洗了,统统都晾在楼顶的阳台上。
冬日午后的阳光晴暖,她站在纯白的褥单后,抬起眼从指缝里看太阳,刺眼,但还是让她心向往之。
忽然,听见车拐进他们所在的这条小巷,她俯身一看,居然是颜梁淮常开的那辆公务车。
“元染颜警官来了,你替我开一下门,”丁幼禾冲着楼下喊,“我这儿被子还没晒完呢。”
“好。”
元染放下手中的那张发黄的纸,目光最后在那条潜入海平面的鲸上略一停留,就将纸夹回丁幼禾的床头柜下,跑下楼去开门。
说真心话,他不喜欢那位颜警官。
甚至可以说厌恶。
他对警察没有好感,更别说还是个情敌。
若不是丁幼禾拿颜梁淮当朋友看,元染大抵是连正眼都不想看他的。
元染拉开刺青店的门,甚至还未来及看清门口的人,就被人拿手肘横在胸前,快速地逼向墙壁,押得动弹不得。
冲进来的人是便装的颜梁淮。
他眉宇之间凝着戾气,眼底甚至隐隐有杀气,手肘压着元染的脖子,厉声逼问道“说你装可怜接近阿禾,到底有什么目的”
丁幼禾原是哼着小曲,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来的,完全没想到会看见眼前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跑上前就要拉开颜梁淮,“颜警官你这是干什么,先放开元染,你放开”
颜梁淮被她推得没办法,只得松开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元染的脸。
那张英俊得不像普通人的脸上没有半点刚刚被人胁迫过的慌张,甚至,隐隐地还透着三分阴戾。
“你没事吧”丁幼禾将元染拉到自己身边,关切地问。
元染松了下领口,摇了摇头。
丁幼禾这才转向颜梁淮,“颜警官,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颜梁淮指着元染,“问他为什么要对你隐瞒身世来历,为什么要赖在你这里。元染,你自己告诉阿禾,还是要我来告诉她”
丁幼禾一头雾水,看看元染又看看颜梁淮,下意识地替他解释“不是元染隐瞒,是我真的没有问过。”
颜梁淮心里钝痛。
还在替他解释居然还在替他解释
“阿禾你知不知道他是因为纵火致人死亡,被关在少管所里直到成年才放出来的罪犯你还护着他”
这句话对丁幼禾来说信息量太大,她几乎是顿在原地好几秒,才重新发出声音,“我我要听他自己跟我说。”
说完,她像是有点害怕一样,慢慢转身看向元染,“元染,颜警官说的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是假的对不对”
元染一双眼睛黑得发亮,他松开领口,试图去拉丁幼禾的手。
但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元染低头,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再抬眼时眼里的那种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深不见底的黑寂。
“我是进过少管所,冬至那天满十八岁,刚放出来,意外走到你家门口。我没有蓄意接近你,也没有其他目的。”
丁幼禾朝后退了一步,被颜梁淮扶住了。她无意识地甩开颜梁淮的手,死死地盯着元染的嘴巴。
元染也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但我没有纵火,也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丁幼禾眸光闪动,手指在袖笼里捏得死紧。
“你相不相信我”元染向她走了半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她,“幼幼”
丁幼禾仍旧一言不发,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要透过这身皮囊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真实。
“别再骗阿禾了”颜梁淮厉声说,“就算陈家你回不去了,出来之后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贪慕虚荣,不想再回穷困潦倒的家里过苦日子了,是不是”
元染终于将视线从丁幼禾的脸上挪开,冷冷地看向颜梁淮。
那目光深寂,带着狠厉与绝望。
这眼神,令颜梁淮想起在无数次的追捕中,遇见的那些亡命之徒。无论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是被逼无奈的好人、亦或是穷凶极恶的歹人,凡是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无一例外都像极了野兽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颜梁淮的眉头拧得死紧。
元染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颜梁淮立刻护住丁幼禾,生怕他对她不利。
可元染只是伸手取下挂在玄关边的羽绒衣,往自己肘弯里一搭,目光凝着丁幼禾的眼,哑声说“我进少管所之后,奶奶去世了,可我直到出来才听说。我确实无家可归,没有骗过你。”
说完,他垂下眼,快步从敞开的大门离开了。
红色的羽绒服从丁幼禾的视线余光里消失,一如许久之前,那个风雪满天的冬至夜,她在屋檐下撵走他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