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峰静默,天际流云飘散,像人不能把握的感情变换。
过了好久,他声音嘶哑,压低声音:“你想清楚了”
赵小楠:“对不起,我……”
张海峰打断她:“我问,你想清楚了”
赵小楠泪眼婆娑,点头。
张海峰脸色恢复如常,如一汪平静深邃的湖。
他插兜站在烛光之外,疏离得仿佛面前浪漫的场景与自己无关。
“你和我说过,你羡慕被摆蜡烛当众告白的女生,你喜欢别人羡慕的目光,喜欢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以前我觉得那样很傻,从来也没给你做过一回。”他着看向地上的蜡烛,“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他没有再看赵小楠一眼,转身朝夜色最深处走去。
宋博冷漠地盯着赵小楠,将地上的蜡烛踹得七扭八歪,跟上张海峰的步伐。
“钱有那么重要吗”狄然失神。
陆川淡淡道:“钱是万能的。”
狄然一愣,忽然想起这是她曾经和陆川说过的话。
她脸一臊:“我就说说而已,你今晚怎么了爱答不理的,刚才吃饭还好好的。”
“没有。”陆川说,“走吧。”
狄然忽然踮起脚尖,捏了捏他的脸,陆川不自然地别开:“别乱摸。”
“你在生我的气吗”狄然眨巴着眼睛,“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狄然。”陆川神情认真,“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阴晴不定”
狄然点点头,又摇摇头:“瞎说什么,你根本没晴过。”
赵小楠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狄然忽然觉得很乏味。
学校老师跑过来,看到狄然,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都转学了还不消停”
狄然拉上陆川打算走,老师拦住她:“把地砖收拾干净。”
狄然不开心:“又不是我弄的。”
老师不信任戳她脑袋:“我看就像你弄的,不是你弄的也是你撺掇的。”
狄然委屈地蹲在地上捡蜡烛,蜡油刚滴下,她伸手去碰,被烫得缩回来。
一双手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陆川蹲下来把废弃的蜡烛扔回袋子,蜡油擦干净。
狄然好奇地摸他指腹:“你不烫吗”
她说完怔了怔,陆川手指肚上有一层细细的薄茧,平时根本注意不到。
一个恍神的功夫,陆川抽回手。狄然没有问他手上为什么有茧子,乖巧地说:“我帮你。”
陆川用胳膊将她挡开,他不说话,如同往常一样沉默着。
狄然偷看他的侧面脸颊,在这一瞬间,月光之下,觉得他好像变得温柔了。
――
宋博在张海峰身后几米远跟着,步伐比他慢上半拍。
月亮从靛蓝的穹顶落下清亮的光影,将两个少年的影子照得细细长长,投在青黑色的柏油路上。
张海峰停住脚步,顿了顿回头,他眼神里闪着微弱而黯淡的光:“博哥,对不起。”
宋博嘴角一勾:“得了吧,这三个字今天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指着远处的大排档门前摞起的扎啤桶:“喝一杯”
张海峰看着他,脑海浮现起很久远以前的事,久远到记忆里还没有今夜让他心碎的女孩。
那时的他比现在矮上不少,眼里全是未经磨砺的叛逆与狠劲,宋博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始终人痞嘴贱,刚认识的时候两人没少打过架,打着打着打出感情,又成天厮混在一起打篮球去网吧。
叛逆的少年人常常孤独,张海峰也是孤独中的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总以为是赵小楠的出现让他生命多了鲜亮的色彩,其实第一抹色彩是在宋博笑着朝他怀里扔篮球的那天起就已经有了。
张海峰笑了笑,揽着宋博的肩膀,两人重归于好,勾肩搭背跨过马路。
夜里车子缓缓驶过,碾碎柏油路上微弱的暗影,像石子打到湖面泛起涟漪又复归平静。车身碾过去,两人的影子晃了晃,在月亮下再次完整地交映并行在一起,伴着柔和的月光,越拖越长。
陆川和狄然远远走在后面,狄然笑嘻嘻跑起来,去踩两人的影子。
夜风温柔,陆川出神地看着前面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头上是摇曳的婆娑树影,他忽然快走几步追在她身边并肩。
那时夜很短昼很长,学校的日子像段永远过不完的时光。
那时阳光很暖风很凉,青春像首悠扬的诗,沁在岁月最甜的一行。
那时稚嫩的少年,对爱情懵懂,对命运天真,对世事浮沉从不过问,以为一己之力可以对抗捉弄人的时间齿轮。
那时的光阴,再往后的许多年里回想,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记忆,它永远在那,永远鲜亮。
狄然回头看他,眼神带着疑惑。
陆川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陪你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