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原地站了一会,走过来撩开她的小薄被。
狄然怕光似的用手背遮住眼睛:“你放过我吧,昨晚没睡好,让我再睡一会儿。”
“狄然。”陆川站到床前,替她挡住光,轻声叫他。
狄然费力地眯开眼缝,还没来得及看清陆川的脸就被他压着吻下来。
他很粗鲁也很用力,吸得她舌尖发麻。
“唔……”狄然推他,“没刷牙,回来再亲吧。”
陆川额头和她相抵,鼻息洒在她脸侧:“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狄然嫌他烦,翻身盖上被子,留给他一个穿着热裤的屁股。
陆川站在床边,面容逆着朝阳,看不分明。
床上狄然的睡姿很不雅,她将被子夹在腿间,大片白皙的腿肉露在外面,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挂着可以睡懒觉的满足和惬意,砸吧着嘴唇,把脸埋进枕头里。
陆川沉默了很久,背着书包转身出去。
楼下大院里锻炼的老人已经打过两套太极。
陆川站在院子里,瞳孔空洞洞的,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的合欢树上,却不知真正在看哪里。
巷口卖油条的张姨叫住他:“陆川,今天吃不吃豆腐脑”
陆川的书包很重,里面装了他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他闻言在油锅前停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那幢小楼。
三楼左侧的墙壁上,爬墙虎野蛮生长,盘盘绕绕将阳台环成一片葱绿的颜色,家里米黄色的窗帘被清晨的风吹得飘起,阳光一定又从空隙里照得她睡不安稳。
要回去一趟,陆川想。
窗帘翻起,光这样亮,要用茶几下狄然夹薯片袋的小夹子把窗帘夹住,让她睡得好一点。
陆川买了一份清淡的豆腐脑,一打油条又回了家。
狄然还在睡,他徘徊到房门前却不敢进去了。
她稚嫩单纯的脸颊、她蓬松的头发、她裸在外白软的胳膊和毫无姿态的睡相。
多看一眼,他就走不了。
他盯着被风抚动的窗帘,从茶几下拿出小夹子。
“川哥。”狄然听到声音,半坐起来搓了搓眼,“你还没走”
陆川将窗帘整理好,不敢回头:“早饭在桌上。”
心里翻着江海涌起一股锐利的疼,他睁着眼,眼眶干涩无比:“你饿了就吃,别等我。”
之后的许多年,陆川曾无数次想起这个画面。
那个夏天,那个狭小的房间,那长满爬墙虎的阳台,那被早风吹起的窗帘。
那是他在往后漫长的余生里宁愿放弃一切都想回到的一天,那时的海浪与花、天光与云,一帧帧一幅幅出现在眼前,像是古旧泛黄的相片,虽然模糊却能一样不落出现在眼前。
可时光与命运如车之两轮,一轮压着过往,一轮碾着未来,将他所有的惦念与期许撞得支离破碎。
时间是最残忍的单向轮回,卷入其间的人只能随着波浪翻涌向前。
没有多少爱,可以一次再一次重来。
――
巷内的城市和巷外的城市是不同的。
巷子封闭,四周是楼,大院常年笼在楼体的阴影下,是夏季纳凉的好去处,而走出去,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和大厦玻璃四处反射着灼灼的日光,不用对着太阳,也觉得刺眼难当。
那光实在太灼热,刺痛得眼泪都要淌出来。
路边蟹黄馄饨店开了门,店里客满为患,飘出浓浓的红油和醋香味。
陆川又忍不住停下来。
狄然喜欢吃馄饨,她曾经为了吃一碗馄饨拉他跑了两个城区,除了他做的,她最喜欢的就是蟹黄馄饨。
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靠了很久。
陆川没看见,他站了一会,进了馄饨店。
明知道她一个人吃不完两份早饭,也知道再回去一趟她说不定就要醒了。
可陆川心里还是隐约期盼――狄然醒了,他就走不了,今天走不了,可以明天再走。
他在馄饨里加了很多香菜和葱花,走出店门迎面撞上狄俊华。
“我们约好了。”狄俊华看向他手里的餐盒,“你还没吃早饭”
陆川怔住,看向手里的馄饨,目光挣扎。
片刻后,他将它塞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走吧。”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