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北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黑乎乎油腻腻的屋顶,还有粘着死蚊子的蜘蛛网。
他本人躺在一片稻草上,后腰那一块儿还是有些疼,可能有些化脓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关系,脑子里也晕乎的厉害。用了好一会儿才把脑子给调动起来,想起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躺在稻草的草堆上长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一下不知又要耽搁多久,三叔那边还挨不挨得住。
大概是这一声叹气惊动了别人,此时方才听到旁边有人问他,“醒了”
姜逸北一怔,猛地转过头,就看见那个瞎子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堆枯草上。依旧还是白绢布蒙着眼睛,一身白衣,白玉似的皮肤。
阳光从上面的小窗撒进来,照在他身前的那片地上,阳光里看得到空气中的灰尘上下舞动。
姜逸北看得有点愣神,明明不合时宜,他却突然嘴角翘起来,刚刚心里那点糟心的感觉像是飞走了一大半。
姜逸北笑问道,“你是谁啊,是下凡的神仙来接我去天宫的吗”
“…………”舸笛没接这茬儿,道,“烧傻了的脑子可以留着下次涮火锅。”
姜逸北脸皮厚得塞城墙,“你舍得吗”
舸笛挑眉,给了姜逸北一个“你觉得呢”的神情。
姜逸北反应了一下,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处境是谁导致的,然后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
姜逸北转了话题,问道,“我们进来多久了”
舸笛道,“你进来大概有三天了,我是昨儿晚上进来的。”
“我睡了三天了”
姜逸北一愣。
他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想到平白耽误了这么久,三叔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好不好。这么一想,好心情又似乎打了折扣。
舸笛大抵是知道姜逸北想的什么,只道,“你还是多想想自己身上的伤,还发着烧就不要想太多了。”
“我发烧了吗”姜逸北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但是自己感觉不出来。
舸笛肯定道:“发烧了,昨儿夜里烫的跟火炉一样。”
而且还说了半夜的胡话,舸笛进来的时候见他这个样子,不放心,怕这人烧坏了脑子。坐在他旁边想把他叫醒,结果被这人一把拽住手,就跟饥荒的人抢到了个白面馒头似的,死死抱在胸前,抽都抽不走。
然后舸笛就以那个别扭的姿势坐在他旁边坐了半夜,好在手里抱着东西就不说胡话了。到了早上烧慢慢退下来,这人才松手。
“没事儿,小孩儿才怕烧,我这问题不大。”姜逸北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不大在意。一边说话,一边撑着自己的后腰想要坐起来,看到舸笛待的那么远,忍不住笑着道,“你就不知道过来扶扶我,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舸笛没搭理他。
姜逸北坐起来之后居然觉得还好。和舸笛说话的功夫,头晕已经好多了。后腰的伤口好像也问题不大。
姜逸北心里有一瞬想到,明明伤也不重,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不过却也没有深究,很快便在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出去,现在自己状态还行,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送饭或者是审问,放倒他们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舸笛似乎也在思索什么事情,整张脸有种类似于空白的神情。
等姜逸北回过神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就有些移不开眼,不自觉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多少有几分入迷。
之前便说过,舸笛的相貌并不是什么让人一眼便觉得惊艳的类型。初见只是让人觉得生的清朗秀润,反而是看得越久越觉得这人世上无两,仿佛整个天下找不着第二个这般的人。
姜逸北这时看着舸笛,想到这种感觉大抵是这瞎子的五官耐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要归功于这瞎子的性格。
安静下来便如一尊沉静的玉雕,笑起来便带着说不出的生动。明明看着是个谦谦君子的德行,偏偏偶尔又带点嘴欠,什么话都能给你接上。
他可站在云颠一世清高出尘不染,也可坐于人间烟火处尝酸甜苦辣。
以前姜逸北偶尔会想,可惜这人失了一双眼睛。
现在却觉得,这人似乎无论失了什么都不影响他的风华。
姜逸北站起来,走到舸笛身边坐下。顺带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舸笛有些意外,不太懂这人跑过来干什么。
姜逸北在舸笛的那堆稻草上躺下来,把头放在舸笛的腿上,不要脸道,“借个枕头。”
舸笛:“…………”
姜逸北说是借个枕头,其实根本就不打算睡觉。仗着舸笛看不见,连假装闭眼的功夫都省去了,光明正大靠在人腿上,玩儿人家的一截衣服料子。
舸笛一开始还还没发现这人扯着自己的一截衣服,等到发现的时候颇有些无语,一下拍开人的爪子,“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姜逸北翻了个身,变侧躺为仰躺,看着人白皙而又线条分明的下巴颏,笑道,“着急也没用不是”
玄机阁造就的地牢,不用去试都知道到底有多结实。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接下来进来的人,无论是送饭的,还是审问的。只能从他们身上取得钥匙。
所以说到底,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是等待而已。
舸笛道,“还以为我已经算是足够随遇而安了。”
姜逸北笑起来,“没事儿,咱们一块儿安。”
舸笛:“……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就觉得哪里变得有些奇怪”
“有吗”姜逸北死不认账,“没有吧。而且随遇而安也不是坏事,随时随地的安静蛰伏,等待时机,多少人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