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接吻”
“对。不行吗”
封烨然想着莫非对他的教育出了问题,道:“不行,绝对不行。”
封华抬眼看他,呼吸不稳:“可是,你会跟别人接吻吧”
“傻瓜,接吻是和喜欢的女人做的,我当然会……你将来也会啊。”
封华似乎从来没有料到封烨然会如此回答,他瞪大了眼睛,显得非常疑惑、惊恐、愤怒、无法理解。他的呼吸急促,胸腔起伏,手指略微颤抖,很明显他在抑制什么,声音略微喑哑:“可是我喜欢你啊,这样也不行吗!”
“封华,我也喜欢你啊!”
封华的眼里又闪现了一抹希望的光,可是在瞬间消逝了,他喃喃道,“不一样。”
在他的脸皱起,眼泪决堤之前,他已经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封烨然,用最后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道:“我知道了。我去睡了。”
然后他就独自去小房间睡了。明明以前只要到封烨然家,必定跟他一起挤大床的。这只小怪物还是头一次乖乖地睡小床。
这一夜,封华第一次真切地明白何为眼泪,何为绝望。
而封烨然也失眠了半宿,他虽然迟钝,也没有迟钝到没发现封华的心思。可是对于他而言,封华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他本身性向正常,跟封华根本没可能――恐怕几年后,封华也会为如今的想法感到好笑吧,也难怪,青春期孩子的胡思乱想罢了。他决定找个时间跟封华好好谈谈,可是这几天他又忙起来了,而且也总是说不出口,所以他整整拖延了七天。
可是他应该早点找封华谈谈的,因为,就在第六天清晨,一个进入封华房间的女研究员就被封华伤到了――颈部和臂部骨折。
这个事件惊动了院长和所长,躺在医院的女研究员称,她只是去给封华做常规检查,封华忽然暴怒,扭断了她的手臂,将她摔在墙上,差点要了她的命。
一大波人来到封华所在的小房间,由封华的负责人封烨然提问:“封华,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封华抬眼看他,声音竟然有些轻佻,这让封烨然陌生无比:“她想跟我上/床,我拒绝了她而已。”
周围好几个人差点笑了出来,大家都知道,无论封华表面多华丽,他的真实模样大家都知道,那个女研究员也清楚不过,谁愿意跟个怪物上/床啊而且这个怪物还只是个小孩吧
而封烨然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盯着封华,这个如同他亲身骨肉的孩子,完全不明白这么小的他怎么会吐出“上/床”这种只属于成年人、甚至略带肮脏的字眼,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他真的知道上/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过了许久,封烨然才从牙齿里蹦出这几个字:“说实话。”
封华微笑着望着封烨然,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存在:“烨儿,你希望我说什么”
“……”
他忽然朝封烨然靠近,在离他仅剩咫尺时,像梦呓般缓缓道:“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所以我崩溃了,无法控制自己,所以伤人了”
封烨然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脸――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轮廓,瞪大的、有着红血丝的眼睛,眼下的黑,有些嚣张的笑容,如此陌生、令人战栗。一股令人眩晕的香气扑面而来,封烨然有些无法思考,几乎是本能地躲闪开来。
封华又坐了回去,垂下了眼眸,鬈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好似放弃了似的淡淡道:“对不起,我错了。惩罚我吧。”
由于这件事封华被关了禁闭,为期一个月。
关禁闭之前,封烨然专门找他谈话。为了这次谈话,封烨然甚至翻阅了很多有关青春期的书籍,准备得胸有成竹。
小房间里,封华坐在小秋千上,穿着长袜,双腿洁白;而封烨然就坐在他对面,翻出一本本厚厚的书籍,对着他侃侃而谈。
“封华,你之所以对我产生那种感情,是一种青春期常有的错觉……”
“我整整比你大了二十三岁你知道吗我算是你的父亲了,我也喜欢你,但这是一种亲情……”
“男人应当喜欢女人,而你也有配偶的,她是我们精心培养制作的公主,是跟你最配的……”
“我有喜欢的女人了,应该说,我爱她,我从高中起就喜欢上了她,虽然她已经跟我哥结婚了……”
……
封华坐在封烨然对面,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听着他最喜欢的声音。最初还能听懂,可是逐渐的,却发现自己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每个字都显得那么陌生,如同用奇怪的偏旁胡乱拼凑出来的字眼,毫无意义。当封烨然看着他的时候,他会点头,回话,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很好奇自己会说什么,他在听自己说话――
是的,他似乎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默默地望着房间里的两个人:滔滔不绝的封烨然,和坐在秋千上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他在房间里晃悠,徘徊,他忽然有种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似乎唯一证明他还存在的证据,就是他阵阵闷疼的胸腔。他走向小铁窗,忍受着恍若缺氧的疼痛,长久地望着铁栏杆外的一切,好似在外面有可以解放他,让他快乐的东西。
封烨然说完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被拥抱的那一刻,徘徊的躯壳忽然被吸入了身体之中,成为了一个整体。封华有些怔忪地回抱着封烨然,恍若做了一个长梦,脑袋里只有丝毫片段,其余只剩下一片空白。
“诶怎么哭了”封烨然有些焦急地给封华擦眼泪,心里心疼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看封华哭泣。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果然这就是他的孩子,他可爱、温顺的封华,那个轻佻的、危险的、咄咄逼人的封华根本只是个幻觉。
封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可能是因为他才学会哭这种技能,还无法熟练掌控的原因吧。
他紧紧地抱着封烨然,喃喃道:“我被关禁闭的时候,还能看见你吗”
“我会来看你的。”
“每天都会来吗”
“恐怕没办法每天来,你知道的,毕竟是禁闭,哪怕是我也没法随便进你的房间,当然我会跟所长申请,胃疼的时候可以找你呢……你也别觉得寂寞,我会给你带很多书,碟子,漫画,游戏之类的,足够你打发时间了。你也可以跟门口的老张聊天啊,偶尔也会有人经过这边,他们对你可感兴趣了,可以多跟他们交谈的。”
“我只想跟你说话。”
“你应该多交些朋友。”
“你要是……又不来看我了怎么办!”
封华蹲下来,仰头看眼睛都哭肿了的孩子,怜爱地叹了一口气,不断为他擦拭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
封烨然将封华的手贴在自己的胃部:“小傻瓜,你忘了我是你的病人吗没有你,我都活不下去呢!”
封华愣了愣,忽然笑了,他重重地点点头:“嗯……”
关禁闭的这段时间,封华逐渐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现实和梦境。他醒来就站在窗前发呆,或是坐在秋千上发呆,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除非封烨然敲响了他的门,在禁闭室外跟他说话。
他做了很多很多梦,大多数都记不清内容了,偶尔只能忆起一些片段――梦见另一个模糊的自己,站在房间里观察着自己,神态抽离,神情中充斥着讽刺;梦见铁窗上的铁栏杆没了,汹涌的秋风从外面涌进来,似乎在欢快地邀请自己,于是爬上了铁窗,朝外看去,千万红木中,有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其中,凝望着自己……
十月五日,被关了一周之后,铁门再度被敲响了,并不是送餐的,而是一个年轻的、轻佻、清瘦的红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