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这次来是因为陆小凤还在京城与金九龄商议, 实在脱不开身, 便由他来与顾无忧和花满楼商议汇总已知的线索,并确定下一步行动。
三人将已知线索说的差不多,楚留香就起身告辞了。
花满楼问道“香帅要去哪里”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轻咳了一声“蓉蓉她们三人日前来了洛阳游玩,刚巧我也到了这,可以去陪陪她们。”
哦,原来是楚留香的三位红颜知己啊
顾无忧和花满楼心领神会。苏蓉蓉三女哪里是想要来洛阳游玩,想必是专冲着楚留香来的吧。
既然如此, 二人当然不会阻拦。倒是楚留香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被陆小凤拜托过来帮忙的, 本应该一直和顾无忧花满楼待在一起, 只是苏蓉蓉她们的好意,他也不能不接下,免得伤了她们一番心意。
花满楼看出他的顾虑,善解人意的笑道“香帅放心去吧,无忧有人皮面具, 不会有人认出他的。近日我们先关注十二楼与日月神教的动作,不急于行动。”
顾无忧也微一颔首“我和花满楼待在一处,不会有事,香帅放心。”
他不提花满楼还好,一提起来,楚留香就又觉得自己牙有点疼。为了保持堂堂香帅的优雅风度,免得和这两个人待久了从牙疼进化成眼睛疼, 楚留香想他还是赶紧告辞为妙。
待楚留香走后,花满楼端起桌上盛着饭菜的托盘,温声道“饭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顾无忧赶忙将托盘夺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喂进嘴里“不必了,还温着。”
花满楼急道“诶,无忧”
顾无忧迅速往嘴里添了几口饭,又将茶杯往花满楼那里推了推“喝茶。”
开玩笑,让花满楼亲自给他做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里又不是百花楼,花满楼一个大家公子合该远离庖厨,哪能为了他让人笑话
花满楼见他如此,也只能叹一声,嘴角却已轻轻勾了起来,噙了丝丝笑意。
顾无忧是饿极了,刚才的半盘子糕点也没能让他有多少饱腹感,他筷子动得飞快,花满楼还没喝下半杯茶,一盘菜就只剩下一个汤底了。
等顾无忧将三盘菜扫荡光,又吃完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这才满足的停了下来。
花满楼执起茶壶将他的杯子添满茶水,温声道“可还要再吃些别的”
顾无忧道“不必了,多谢。”
刚刚这顿饭顾无忧几乎吃的热泪盈眶,之前在野外一直吃不上什么热乎的东西,还得时时提防,提心吊胆。这回终于吃上热乎饭不说,花满楼的手艺又极好,简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有花满楼这么个朋友可真是太贴心了。顾无忧喝着茶满足的想着。
吃饱喝足,顾无忧终于有机会问一问花满楼的近况。
花满楼温声道“自你离开五仙山,我们也很快离开了。回到京城后陆小凤去查你的案子,我想着你在金陵的医馆或许需要照应,就回去了一趟,让你那两个伙计先去百花楼待一阵子,也好顺便照顾照顾我楼里的花。”
顾无忧自是无比感激。
花满楼果然心细,还记得他的医馆和两个伙计。不过话说回来,齐本和方达那两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真的会养花吗
他可记得百花楼里什么花都有,有好养活的,自然也有那些非常娇贵的呃,别被他们给养死了吧
想到这里,顾无忧心里就有点发虚。
花满楼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微笑道“我平时虽一个人住在百花楼里,但若是离开了,也会拜托家里找几个花匠来住几日。”
总之他的花不缺人照顾,之前那样说,想必是为了顾全方达和齐本的面子。
顾无忧心领神会。他问“之后呢”
花满楼道“柏昂然曾找到过我询问你的事情,我自然说不知,他拿我没办法,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愤愤离去了。”
顾无忧还记得柏昂然这个天北阁副阁主。当时柏昂然带人上门寻衅,他们两人曾打了一场,柏昂然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也只好退一步要顾无忧查明天北阁阁主棠正清之死的真相。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顾无忧尚且自顾不暇,这件事自然就被他排后了。
听花满楼讲述的语气,又结合柏昂然那性急的脾气,顾无忧猜他离开时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登时心里有些好笑。
花满楼又道“安顿好这边的事后,我便打算回到京城,却在半路遇到了从梅庄离开的陆小凤,听他说起梅庄的事情,又言及他已请了香帅来帮忙。之后,我听闻了你的消息,便往洛阳来了。”
顾无忧听了这些事,沉默片刻,诚恳道“有劳你了。”
花满楼说的轻描淡写,但想必其中还有许多艰辛未曾提起,况且这事原本是因自己而起,和花满楼没有半分关系,可他却还是如此不辞辛劳的忙前顾后,又将事情考虑的面面俱到,无比周全如此情谊,实在很难不令人为之动容。
花满楼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温柔“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顾无忧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承了这份情谊的。
花满楼抿了一口茶,忽然道“我近日一直奔波于路上,也不知最近武林对你与十二楼的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他说的平平淡淡,顾无忧却没来由的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花满楼嘴角微微勾起,笑的十分温和“刚刚香帅提及客栈附近有个说书的茶馆,左右现在也无事,况且无忧你一直待在客栈里反倒惹人生疑,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顾无忧“”
花满楼,其实你就是想听我的黑料吧
他一想起楚留香说的那什么“身高丈余,体型壮硕,面若焦炭,口中一口利牙锋锐如刀”就有种想去死一死的冲动。
花满楼觉察到顾无忧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半天,猜想他是否对自己的玩笑有些不悦,这便及时打圆场道“若你觉得茶馆太吵闹,不去也”
“不,无妨。”
顾无忧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不就去吃自己的瓜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他顾无忧舍命陪君子了。
况且他一直盯着花满楼看也不是他以为的什么不悦,而是
顾无忧忽然发觉,花满楼虽然一直温文尔雅,君子端方,但是开起玩笑来也挺有那么点意思的嘛。
恍惚间,顾无忧仿佛回到了之前的世界,回到了和朋友们插科打诨的时光。他这个人因为有点社恐,一向独来独往,不怎么喜欢用社交软件,所以毕业之后大家不怎么联系,感情自然就淡了。但当时那种愉快轻松的感觉还是在的。
而刚刚的花满楼,恰好就重新给了他这种感觉。
朋友之间的玩笑自然是要双向回应才有意思,顾无忧将人皮面具带好,对花满楼微微颔首“我们走吧。”
花满楼本以为这回是去不成了,却没想到顾无忧动作如此利落,想必其中有着纵容自己的意味,眉眼不禁温和下来。
两人收拾好就出发了。
出了房门,花满楼向店小二打听了去茶馆的路。这地方在洛阳很有名气,离客栈也不过短短两条街的距离,两人慢慢走着,全当是散步。顾无忧仗着没人认得出自己,和花满楼肩并肩,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洛阳和金陵风俗又有不同,顾无忧此前没来过洛阳,眼光不住在四周打转,便走的慢了些。花满楼见状也跟着稍稍放慢了脚步,陪他一同缓缓走着,有时停下来看一看路边的小玩意儿,倒也惬意的很。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茶馆外面。
这地方实在热闹的很,人也颇多,顾无忧和花满楼被小二引着来到最后一张空桌前坐下,刚倒上茶水,就又进来一位带随从的公子。
他抬眼环顾了店内一圈,这便带着随从直直往顾无忧这桌过来了。
这公子一身水绿色的衣衫,肤白若雪,薄唇细目,长相张扬而艳丽,惊艳却不显艳俗。他走到两人面前,唇角一掀,颇为高傲,却又让人觉得和该如此,半点不觉突兀
“二位,可否允我们拼个桌”
花满楼不着痕迹的顿了顿,便温声道“自然可以,请。”
顾无忧眼神在他与随从之间一晃而过,没有出声。
两人这就在顾无忧和花满楼面前坐下了。
刚刚好,这时台上醒木一响,正是说书先生来了。
看样子台底下坐了不少熟客,乱声中有人高声问道
“今日要讲什么故事”
“不是又要说那归元道长的事吧这几日尽是讲他了,我们都听腻啦”
说书先生一敲醒木,笑道“这位客官说得对,今天我们还是说说归元道长的故事。”
那人就道“你这周都讲了两个版本了,一个凶神恶煞,吓的人不敢和他直视,另一个貌若潘安,美的让人见之忘俗你倒是说说,这两种究竟哪个是真的”
顾无忧“”
楚留香居然不是在驴他,江湖上还真特么是这么传的
花满楼举起茶杯放至唇边,掩住了嘴角的笑。
台下一时混乱起来,有人说归元无恶不作,定是凶神降世,应该是第一种;也有人不同意,觉得归元既然能在那么多高手围攻下还不落网,肯定是第二种无疑。
这时,与两人一桌的绿衣公子也仿佛来了谈兴,勾唇笑道“这倒是很有意思,两位觉得是哪一种”
花满楼温声道“市井传闻,听听就罢了,想必当不得真的。”
绿衣公子半眯着眼睛,神情有些慵懒,倒并不令人厌恶“这话说的不对,既是传闻,当然有他的来源,否则从哪里传,又从哪里闻”
花满楼道“三人成虎,传言经过的口多了,也就不再是事实了。”
绿衣公子嗤笑一声“哈,要照公子你这么一说,全天下传闻恐怕都不是真的,难道陆小凤是个专情专一的好男人,花满楼反倒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棍了”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居然举的例子里还提到了花满楼。花满楼倒是并不觉得被冒犯到什么,顾无忧却是不高兴了。
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语气微冷“他们两人的事武林众人常有目睹,公子言重了。”
绿衣公子又“哈”的笑了一声,眼神在顾无忧与花满楼两人身上转了转,就专心听书,不再说话了。
恰好这时,说书先生醒木一敲,道“诶,我看前两种各位客官都听的腻烦了,不如今日换一换”
台下就有人问“依你的意思,难道又有新故事了”
说书先生朗声道“正是”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这是从京城那边刚刚传来的,咱们这里定是洛阳城第一号,别的地方各位可听不到啊。”
当即有人热切道“哦,还有这种事你快讲讲”
说书先生见台下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被调动起来,也不再卖关子,这便一拍醒木,开始讲了。
“之前的两种传言各位都清楚,依我来看,其实都不可信。单说那第一种,长成那般模样的,恐怕已不是人,而是妖怪了。”
顾无忧心里猛点头。
就是,哪有人会长成那样啊
说书先生又道“要说这第二种,归元道长好歹是堂堂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怎么会做出如此以色侍人的举动来不妥,不妥。”
顾无忧感动的热泪盈眶,快要给他鼓掌了。
这个说的靠谱快给他正名啊
听说书先生这样说,就有人问了“既然两种都不合适,那归元道长,顾无忧究竟长得什么样”
说书先生一笑“我之所以讲第二种说法说归元道长以色侍人不妥,其实是这传言还有些可取之处顾无忧的长相,的确是惊为天人,令人见之忘俗啊。”
顾无忧“”
刚刚还夸你呢,怎么立马就变回来了差评
花满楼借着杯子隔绝视线,对顾无忧传音道“无忧莫恼,我看这话说的也没错。你长得实在好看,气质又出尘,怎么当不起见之忘俗四个字了”
顾无忧道“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好看”
花满楼笑道“我虽然看不见,但身边总有能看得见的人。陆小凤在百花楼初次见你之后就对你的容貌赞不绝口,向我好生称赞过一番。他一向眼界甚高,能让他夸赞的,一定不俗。”
顾无忧“”
陆小凤
你等着,放学小树林不要跑
你一个大男人闲的没事夸我的脸干什么还在花满楼面前夸不觉得羞耻吗
虽然顾无忧一向知道自己捏了三个多小时的纯阳壳子的确长得好看,但是被人广为流传还被评价惊为天人什么的耻度太高了他接受不来啊
说书先生道“关于归元道长的容貌,这在金陵是有真实依据的。可能有客官知道,归元道长被通缉前是在金陵开医馆为生,上门求医的病人有许多,也都见过他的真容。他们的说辞,自然是最可信的。”
说到这里,他端起手边茶水,刻意卖了个关子。底下人也很给面子,起哄之余也打赏了不少铜钱银两,说书先生这才满意,将醒木一拍,道“据金陵那边的人所言,这位归元道长眉眼俊逸,面貌淡静有漠然之色,肤色白若羊脂美玉,周身气度清透出尘。平日里不苟言笑,常穿一身蓝白道袍,远看时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姿,近看更觉得他眉目清雅淡漠,不似凡人。”
花满楼一笑“这形容,听起来倒是很合适。”
顾无忧“”他有点不想知道陆小凤到底在花满楼面前讲了什么了。
那绿衣公子忽然笑道“若真是这么个清透淡漠,不问尘事的人,哪能做得出和十二楼勾结的事情我看公子想的太简单了。”
花满楼面向他,展眉温声笑道“世间传闻大多荒诞不羁,当不得真。”
顾无忧羽睫一掀,极浅淡的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淡淡出声道“公子既来此听故事,也不该事事太过当真,一笑便罢。”
虽然有些不确定,但顾无忧总觉得这人就是冲着他和花满楼来的。花满楼一向为人温和,话不愿说重了,顾无忧替他补上就是。
不过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又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大抵是不知道的吧他现在这幅样子可和平日里大不相同。那是他认出了花满楼虽说花满楼平日一直待在百花楼里,但毕竟在武林上成名较早,有认识他的人也不算太奇怪。
顾无忧传音道“花满楼,你认识这个人么”
花满楼声音中也有一丝疑惑“从未见过。”
花满楼的这个“见过”,可和平常人的见过不一样。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感知却十分敏锐,只要是他遇到过的,从他身边走过的,都能称得上“见过”。而这绿衣公子气度不凡,按理说只要曾经遇到过,花满楼绝不会忘。
既然也不认识花满楼,那他到底来干嘛的
顾无忧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对方认没认出他来,既然他们已经遇见这个绿衣公子了,也就不必急着走,索性大大方方的待在这里,还能听完一场书。
显然花满楼也是这个想法,两人安安稳稳的坐着,看起来心大得很。
绿衣公子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转,也不再说话,专心听书了。
这时,说书先生已经讲到下一折“归元道长虽然被诬蔑杀死了天北阁阁主棠正清,又被副阁主柏昂然带人上门寻衅,但还是大度的未与他们计较,并承诺会帮忙找出凶手。”
台下就有人叫道“你这说的不对啊柏昂然既然带人寻衅,又怎么能让顾无忧安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