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的四五个人说不好是谁来接谁,因为他们整个团体都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刑满释放人员气质,穿着打扮像是从同一个摊上淘回来的,审美相当一致,不分彼此。
领头的一个视力不错,隔着十米还是把陶安然认出来了,当即就换了副玩味的表情,一走三晃地朝门卫这边走过来。
陶安然不动声色地推了下祁远,“你们去登记吧,我在这儿等着。”
祁远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你别瞎溜达,我俩两分钟就完事。”
说完,就和胡谦一块拐进旁边传达室了。
传达室正对着大门有扇焊死的深茶色玻璃,胡谦等着警官登记上账人员姓名的时候,心不在焉地透过色泽浓重的玻璃看出去,就见方才的混混团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满头塑料袋色的四方脸把陶安然挤到了警卫的视线死角里。
“操。”胡谦低骂了声,抬脚就要出去,谁知道冷不防被祁远扯了一把,胡谦一抬头,“……干嘛”
“他们认识,”祁远压低了声音,冲玻璃扬了扬下巴,“别给他惹麻烦。”
胡谦皱着眉,就看陶安然八风不动地望着他对面人高马大的四方脸,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别人的紧张大多数时候都写在脸上,或者表现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上,但陶安然不是,他这种情况下基本就是凝固了,面上看去要多平和有多平和,不用装就是逼王候选人。
在看守所碰上方二,陶安然真是没一点意外。也侧面证实了当时方二带着人去砸他家时候,放狠话说看守所都进进出出十来回了不是唬人玩的。
从这方面看,方老二竟然是个实在人。
只是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勇气敢在人民警察眼皮子底下进行打劫活动。
“小弟,借点钱来花花呗。”方二挑起粗黑的眉,食指和中指一搓,十成十的流氓相。
陶安然薄唇一抿,垂眼笑了下,“方二哥,你斜后面两个摄像头。据我观察,都开着呢。”
方二一嘬牙,“老子又没动手,开着就开着呗,老子怕它个逼玩意儿”
后面一阵哄笑。
“不怕就行。”陶安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拉开了拉链就往外慢吞吞掏钱包,“抢劫罪可以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方二哥听说过没”
方二大笑,“谁他妈抢劫了,你这叫自愿赠予。”
“哦,”陶安然点点头,“其实这中间还是有分别的。”
方二紧盯着他手里的钱包,全没把他的话当个屁,脸上贪婪不言而喻。
陶安然看也没看地从钱包里抽出来一沓现金,然后拿在手里甩了甩,“想要啊那方二哥你得自己来拿。”
“你小子真他妈……”
方二说着就要伸手过来,陶安然拿着钱的手往后一缩,面不改色地大喊一声:“啊――”
空旷的开阔地,人比鸟还少见,淡定的惨叫打着旋远飘出去。
回声尚未歇止,祁远和胡谦已经从里面奔了出来,比他们先到的是盯着监控的狱警。
警棍登时就指向了方二,“干什么你方老二,前脚刚出来就敢犯事,住了半年还没住够是吧!”
“没、没,领导,我哪敢啊,这是我弟弟,我就跟他开个玩笑,我俩玩呢,”方二立马笑成一朵喇叭花,过来勾住了陶安然的肩,“是吧,弟弟”
陶安然扫了眼方二,弯腰把钱包捡起来,掸掸土,笑了一声,“二哥,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开不好你一个立正稍歇齐步走,就回后面大铁门了。”
方二一瞪眼,“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狱警厉声打断了,“方老二你过来!”
陶安然背上书包,把方二的手甩下去,环顾了他后面站成一排鹌鹑的混混们,然后看看祁远和胡谦,说:“咱们回去吧。”
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又被狱警叫住了。
“小伙子,这地方不是学生来的,以后别再来了。”
“知道了,”陶安然一笑,“谢谢叔。”
三人往外走的时候,胡谦在旁边挑起了大拇指。
“不得了,桃子,你这是要成精的节奏。”胖胖啧了声,“不过……真会给他判刑啊”
“哪能,他这连未遂都算不上,顶多批评教育两句。”陶安然从书包里摸出几颗糖来,分给他们俩,“看守所门口,闹不起事来。”
“那你和他是怎……”
“胖子,”祁远不轻不重地插了话,“车来了。”
胡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陶安然,立刻止住了话茬,道:“那我先回了,再等就难打车了,明儿见。”
胡谦上了车,出租车甩着尾气三拐两拐消失在了街尾。
“走走”祁远问。
“不走,”陶安然把书包挂上肩头,“我饿了。”
祁远一愣,旋即笑起来,“上车,带你去吃个精致的小馆子。”
精致的小馆子……
正常人的想象中,相挂钩的词汇里至少应该有格调和品味两个词,万万没想到,祁远的概念里,精致等于老破小。
陶安然坐在一张沾满油垢的蓝色塑料凳上,从旁边纸巾盒里抽出来还没巴掌大的纸巾在桌面上抹了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冒着白烟的大蒸屉和蒸屉前的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