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磨磨牙尖,心想:“真想把他作怪的爪子拉过来拿戒尺抽两下。”
想归想,手上还是下意识紧了紧――真要把人摔了,那伤的可就不止肾了,光吃腰子是补不回来的。
种太阳基地的医务室在宿舍楼,说是医务室,其实就管治治跌打损伤,真要有别的问题,立马就得叫120了。
负责医务室的是位年过花甲的大爷,大爷头发花白,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老花镜,眼睛翻上来看人和翻下去看报是两种体量的眼仁,视觉效果非常震撼。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大爷抬眼看过去,就见两个小伙子,一个背着另一个,风风火火进来了。
“大夫,他腰伤了。”背人的那个说。
他背上那个不轻不重砸了他肩头一下,“放我下来。”
大爷当下报纸,摘了老花镜,慢吞吞站起来,一指旁边的检查床,“坐上去吧。”
祁远轻手轻脚把陶安然放下,垂手立在一边,感觉自己在大爷一步一悠的步伐中呼吸都快停顿了。
“喏,擦汗。”
冷不丁的,陶安然递过来一张纸,祁远怔了下,接过来捏住了,反应了小片刻,才想起来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抹掉。
“别乱动,先躺下。”大爷向着陶安然发话。
陶安然只好老老实实在窄床上仰面躺下。
躺下以后陶安然想,折腾这一趟干什么呢,其实腰虽然闪了下,但并没多严重,方才走过来的路上已经不怎么疼了。
不过这种脱离集体干点别的事的感觉挺不错,有种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愉悦。
陶安然开始理解那些逃课的同志们为什么热衷于逃课了,一来是外面有比课堂里更有趣的东西,二来是不守纪律会带来一种奇妙的刺激。
正想着,大爷的手已经毫不留情地按了下来。
沿着肋骨向下,每一个可能发生问题的脏器位置都没放过。
大爷检查得相当认真,陶安然却仿佛被上刑――实在太痒,尤其腰侧那一块,几乎大爷按一下他就要条件反射地弹一下。
陶安然像条砧板上的鱼,做着挨刀前最后的挣扎。
祁远站在他对面,拿出手机,无声地抓拍了一摞,然后优哉游哉地欣赏手机里被定格的画面。
五分钟后,大爷放过了陶安然,慢悠悠地说:“看着是没什么事,我给你开张假条,休息半天。”
陶安然把掀起的上衣扒拉下来,用眼神削了祁远一刀,对大爷道了谢。
“要还有不舒服就及时来,”大爷把假条递给他,“回宿舍躺着吧。”
大好时光,陶安然当然不肯在屋里窝着,他上楼拿了高考英语拓展词汇表,又拿了本草稿,就和祁远一起回操场去了。
陶安然把假条交了,就坐在边上背单词,背到一半,余光里瞥见个人影向他走过来,不过靠近他以后就停住了,相面似的盯着他看。
陶安然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学委孙不凡。
他这个人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种生人勿扰的气质,让人距离他三米就能自动转向,失去来和他搭讪的勇气。
不过孙不凡不是普通人那一拨的,起码他自己没把自己算成是“平凡人”。
“我想跟你聊两句。”孙不凡说。
陶安然看看他,大约猜到这位要说什么,于是道:“没空。”
孙不凡上前一步,“咱们才是一类人,你别和那些人混在一块儿了。”
陶安然笑了下,“你和我,不是一类人。还有,我和哪些人混一块儿了”
孙不凡愣了下,陶安然相当于把他的话变成了一个否定句和一个疑问句又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堵得他一时找不到下茬了。
见孙不凡不说话,陶安然又重新低下头,只当前面是一团空气。
“祁远他们将来最多也就考个大专,你这么下去只会被拖垮成绩。”孙不凡胸口微微起伏着,“你帮我去跟刘老师做个证,帮我把宿舍换了,等回学校以后,我就把一中的题都……”
“用不着,”陶安然打断了他,慢条斯理盖上笔帽,从地上站起来,“没有一中的内部题我照样上重点。另外,你的事要是自己都解决不了,别人就更没辙了。”
说完他抬脚就走,孙不凡伸手想拉他,冷不丁对上远处祁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手就像被火苗燎了下似的,倏地收了回来,继而沉下脸来盯着把陶安然围住的那一伙人。
不就是当了差生们的“免费小抄”么,瞧把你给拽的。
孙不凡收回目光,刻薄地想道。
操场边,一群人嗷嗷地起哄,操场里,祁远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要安静。
做完了,还摆了个骚气的姿势,随手把外套脱了向外一扬,对围观群众们飞了吻,说:“因本人胡乱摔跤引发的十圈罚跑,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了出去。
场外,女生们在徐娇娇的带领下一片沸腾。
胡胖胖勾着陶安然的肩,“哎呦,这浪劲儿……老班的十圈罚少了。诶桃子,你是不是蹿个儿了,我怎么觉得够你肩膀费劲了啊。”
陶安然目光落在场内奔跑的人影身上,心不在焉道:“是么,可能吧。”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加油声中,陶安然想,真是少年如风,恣意飞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