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把一切都料理得很妥帖,墓地据说风水极好,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的位置,聚气生财。
俞白不信鬼神,但俞维明信,如果俞维明有机会能为自己提前选一块墓地的话,他也会要这样的地方。
可俞维明没有机会。
他去世得太早,四十五岁的生日都还没过,是刚过不惑的年纪。
无常才是生命的常态。
作为俞维明唯一的儿子,俞白捧着俞维明的骨灰盒,一路从殡仪馆到墓园――这好像是俞白十多年来,离他父亲最近的一次。
这天是个阴天,天上乌压压的云把整片天都给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就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负责殡仪的工作人员在埋骨灰的时候,对俞白说:“孩子,喊一声爸爸走好,你们喊一喊,他才走得安心。”
俞白捧着骨灰盒,无措地看着已经挖好的墓穴。
俞沐晴哭着开始喊:“爸爸――爸爸走好――爸爸走好――”
小女孩的声音还很稚嫩,根本承受不住意义这样重的话。
方知竹也流着眼泪:“老俞,你走好,孩子们还有我在,你放心地走……”
俞白跪在俞维明的墓碑前,墓碑上俞维明的照片还很新,和俞白想象里的俞总一模一样,脸依旧偏宽,没有细碎的伤口,怎么看都是个中气十足的严肃模样。
俞维明仿佛透过那张照片在看着他。
殡仪人员从俞白手里取过骨灰盒,埋了进去:“亲人们都过来,洒一捧土吧。”
俞沐晴小小的人儿,跪在她哥哥旁边,一边哭喊着:“爸爸走好――爸爸――”一边用手掬起土,洒到骨灰盒上。
俞白在俞维明的注视下,也哭了出来。
“爸爸,走好。”
他捧起土,也洒到骨灰盒上。
这一声爸爸,俞白终于叫了出来。
阴沉闷热的天里,忽然吹起了一阵凉风。
来送俞维明的人很多,俞维明生意做得好,半个岳市商圈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俞白不大认识这些人,但作为俞维明唯一的儿子,有很多场合需要他来出面。
还有不少人,趁机含蓄地朝俞白吹耳边风,说的是俞维明遗产的分配。
俞白心里头烦,干脆去见谁都牵着俞沐晴,婉转迂回地堵住那些不怀好意的嘴。
俞白剩下的暑假没剩下多少天,一半分给俞沐晴,一半分给陈非誉。
就好像傅医生说的那样,这个唯物论的世界,不会因为我们的想法而发生任何不切实际的改变,时间仍然以固定的轨迹向前走,每个人的生活,不论他愿不愿意,都要继续。
俞沐晴的暑假特长班要继续上,每天送她的人仍旧是方知竹,但接她的人则变成俞白。
连方知竹都感到意外,俞沐晴生命里那个父亲的角色,被俞白自然又自觉地承担起来,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哥哥,会教俞沐晴画画,会给俞沐晴买她想要的玩具,会每天陪俞沐晴打羽毛球。
甚至在俞沐晴的要求下,偶尔俞白会留下来和她们一起吃饭。
大抵是因为自己生命里父亲角色的缺失,俞白不想让俞沐晴也有这样的遗憾。
艺考的事情,在俞维明还在的时候,俞白跟小李提过,小李替他向俞维明转达,俞维明一面气得跳脚骂俞白不务正业,一面又给他找了岳市最好的艺考美术方向的培训老师。
暑假原本是学专业的时间,但俞白拒绝了这个老师安排的课程。
他没告诉陈非誉这件事,陈非誉仍旧计划着要和俞白上同一所大学,趁着半个月的暑假,给俞白扎扎实实地补课。
俞白很配合,他按照陈非誉的要求,完成练习,更正错题,每一步都做得很好。
但陈非誉能够感觉到俞白的沉默。
俞白的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黑洞,陈非誉看见了,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补好。
附中暑假开学的早,高二文理分科,新的分班名单张贴在了宣传栏上。
陈非誉和俞白一起去学校,俞白在474班那里找到了他的名字,他没有进理科实验班,474班也划定成了一个理科班,于是他仍旧在原来的班级不动,班主任也仍然是梁浮月。
474班的名单里没有陈非誉的名字。
陈非誉在理科实验一班,同时在那个班的,还有李思衍和叶程安。
宋楚选了文科,进了文科实验班。
和俞白仍旧在474班的,只有周子林。
没有和陈非誉在一个班,俞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陈非誉看到分班名单后脸色很难看,他直接跑去找梁浮月,问梁浮月为什么他会进理科实验班,明明他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
梁浮月不理解陈非誉的怒火,在她看来,能进实验班是一件好事。陈非誉进实验班,是年级开会讨论了很久的结果,最后,年级组同意,取陈非誉参加了的三次考试的成绩,按难度系数折合后的平均成绩,作为分班依据。
陈非誉没有道理不进实验班。
他甚至是附中高考状元的种子选手。